第4章 無敵(1 / 2)

傅君走進傅柔的房裡,見傅柔專心繡一隻香囊。香囊上的紅花逼真如鮮,早先一直在繡的鷹卻毫無進展。她知道傅柔做事的習慣,從來不會半途而廢,把沒做完的活兒放一邊。

“還在繡它?要論繡工,你可是出了名得又快又好,這隻香囊卻繡了這麼些日子。花兒倒是真好看。”

“我用的是蘇繡中的套針法,絲線在套接時不露針腳,暈色過度才能渾然一體,花紋邊留出水路,讓繡面稍稍突起,看起來就像真花一樣。”傅柔頭也不抬,手也不停,但說起刺繡卻滔滔不絕,

傅君哦了一聲:“那位年輕英俊,無所不能的小公爺,已經好些日子沒露面了吧?”

“聽陸郎說,他出門辦事去了。”傅柔終於抬起眼,“好好的,為什麼提起他?

“不提他……”傅君將香囊拿過來,正反翻看,“那這香囊,是給誰繡的呢?”

“不和你說了。”傅柔奪回香囊,神情嬌羞,“阿姐今日來,有何要事?”

傅君這才正經:“聽紫雲說,自三娘管了賬,愈發苛刻你,連你要的繡線也扣,她自己卻大手大腳。你怎麼打算?”

傅柔正要張口。

管家氣喘吁吁跑進院子,語氣慌張:“柔二姐,不好了!染坊把徐家定的五百匹正藍色布,全都染……染偏色了!”

傅柔拉著傅君往外走:“阿姐瞧好,我這麼辦。”

兩人來到染池邊,只見一地青不青、黃不黃的布匹。她們一來,其他人的目光就都無言地看向了三娘子。

傅君皺緊眉頭:“怎麼會這樣?”

三娘子道:“也不是什麼大事。徐家要正藍色,但最近賬面上緊張,馬藍比菘藍便宜多了,所以……”

“所以三娘就把我配方里的菘藍,改成了馬藍?”傅柔不動聲色。

“如今我管著賬,自是要想法幫家裡省錢,誰知變成這樣。”三娘子直著腰桿。

“換染料,三娘手裡省下多少?又不知賠徐家五百匹布,卻要多少錢?”傅柔問得很謙和。

三娘子都不用盤算,就知道這回是偷雞不著蝕把米。

“我就是太操心了。管賬的既是三娘,我何必多管閒事,還勞煩三娘處理了。”傅柔要走。

“柔兒,好柔兒,你不能這樣對我啊。家裡的事我本來就不熟,幫你代管這一陣,我……”我已經是仁至義盡了。賬本你趕緊收回去,後面的事情,休想推在我身上。”三娘子朝常嬸使個堅定的眼神,常嬸把賬本往紫雲手裡一塞,甩掉這個燙手山芋,“天色不早了,我去看看郎君的晚飯準備好沒有。”

三娘子說完,就和常嬸頭也不回得走了。

管家上前問傅柔,“二小姐,這賠徐家的五百匹布……”

傅柔不慌不忙,“賠什麼?染池中放四兩六錢薑黃,一兩皂鬥,三株紫草,把這些布放進去,浸染兩個時辰,出來就是正藍色。”

人們立刻定了心。

傅君笑道:“這下好了。賬本有了,繡線有了,香囊可以繼續繡了。接著,就等小公爺露面了。”

傅柔羞道:“阿姐渾說,誰等他了?”

無敵山莊廣場上,豎滿活動的靶子。一名騎士馭馬乘風,一箭接一漸,猶如射出流星,然後從靶林中穿出,輕巧落地,大步來到牛無敵面前。

騎士不是程處默,又是誰?曬得黑裡發亮的臉,犀利的眼神,一人當關萬夫莫開的氣勢!

點靶的大漢上前報數,“發三十箭,中靶心二十九,錯失一箭。”

程處默把半袖衣一脫,失一箭,就要罰一鞭。

被“瘋子”舅舅抓起來的那天起,他浸過燙掉一層皮的藥浴,綁在馬屁股後面跑著背兵法,兜在網裡倒吊著練射箭。如今,區區一鞭子,跟撓癢差不多。

“舅舅考我吧。”程處默只有一個願望,越快離開越好,傅柔在他心裡紮了根,天天小爪撓心一樣難熬。

“又考?”牛無敵確實說過,考過了才放人,不過程處默不停地請考,重新整理他對這個外甥的認知,“考不過的後果,你可想好了?”

“不就是受罰嘛,我都習慣了。”程處默扭扭脖子動動腰,一鞭子不痛不癢。

“好小子,有點脾氣了。”牛無敵心裡很高興,“行!什麼叫擇人用勢?”

程處默背道:“善戰者求之於勢,不責與人,故能擇人而任勢。任勢者,其戰……”

“我現在是叫你背書嗎?我叫你說自己的看法!”牛無敵拿戒尺,敲了一下程處默的腦殼。

“擇人用勢,意思就是善於作戰的人,要設法造成對我軍有利的形勢。”程處默學會了從善如流,千萬別頂嘴,頂嘴只會更慘,“手下的兵將有強有弱,各自有各自的優缺點,但作為主將……啊!”

“你說的不是你的看法,而是我昨晚告訴你的我的看法。你是鸚鵡嗎?只會拾人牙慧。這叫懂?這叫思考過?這叫融會貫通?” 即便坐在輪椅裡,牛無敵都不顯矮,氣勢碾壓一切。

眼見戒尺又要打來,程處默突然捉住,認真起來。

“勢,可以人為製造。一塊石頭放在平地上,顯不出作用。但是如果讓它懸在萬丈懸崖的邊緣,隨手一推,砸下來就能要人性命。這就是勢。水柔弱無力,但如果匯聚在江河裡,建高壩,加大落差,形成衝擊。激流就能卷帶巨石,沖垮城牆。這個,也是勢。一把刀,高高揚起,順勢揮下。這也是勢。一支箭,放在弦上,拉滿月弓。這還是勢,是引而未發的,蓄勢。”

牛無敵眼中光芒閃爍:“還有?”

程處默思緒如潮:“重要隘口,佔據高位,一夫當關,萬夫莫當。這是,人之勢。”

“還有!”好小子!

“與敵作戰,縱觀全域性。戰在荒野,爭在內廷,動搖敵軍根本。這是,掘根之勢。”

“好!為將者,首先要懂得造勢。有了勢,才能因勢導利,擊潰敵人。還有!”不錯不錯!

“釜底抽薪,背水一戰。這是生死之勢。”

“還有!”簡直熱血沸騰!

“說完了。過關了嗎?”

“嗯……”還沒過癮哪!

“舅舅,為將者無信不立,說話要算數。”

牛無敵到底點了頭,看程處默轉身就跑,生怕他改變主意似的。他不禁笑了,同樣的戰術他不會用第二次,這回是放長線釣大魚。程處默若真心想要守護自己心愛的女子,終有一天會明白,還得來自己這兒學本事!

程處默回來了!

當紫雲帶來這個訊息,傅柔的心中忽然溢滿了喜悅之情。回過神來,發現自己坐在了妝臺前,一筆一筆仔細地畫著眉,她才驚覺,原來已經對程處默這麼在意,只不過想到要見他,心頭就小鹿亂撞。

從來不在打扮上花過多心思的傅柔,好半天才打扮停當,讓紫雲找了錦盒,將香囊裝進去,親自拿在手裡,去找程處默。

沿著長廊走了一會兒,傅柔看見程處默與濤弟有說有笑,心跳又加快了,下意識躲到廊柱後面,悄悄看他。他的衣裝還是很華麗,但袍子被撐得滿滿的,這讓她想到濤弟,當初去九華山前瘦得跟猴子一樣,下山來卻又結實又高大,跟變了個人似的。

傅柔就有些好奇,不由自主得從柱子後面走出,想問問程處默到底去了哪兒。

程處默一見傅柔,腦子裡就放空了,巴巴地迎上去。

傅濤笑得曖昧:“二姐怎麼才來?師傅把孫子兵法之火攻篇都講完了。”

傅柔施禮:“小公爺對三弟費心了。”一面對程處默,就忘了自己要說什麼。

“還叫小公爺?”程處默眼珠子定著,不想從傅柔身上移開,這就是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啊。

“程處默。”傅柔儘量把語氣放自然。

“哪有連名帶姓的。”程處默卻不讓她矇混過關。

“……處默。”傅柔彆彆扭扭,臉微紅。

“我的香囊呢?”程處默攤開手掌。

傅柔遞上錦盒。

程處默開啟一看,香囊的做工細密,花兒幾乎以假亂真,令他忍不住伸手摸了一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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