太子上殿,形容憔悴,一瘸一拐,哪有昔日半分意氣風發。他目光遲滯無神,緩緩掃過在場的眾人,只在覆水身上停頓一下。
皇帝眼裡只有失望:“太子,漢王和駙馬指證這個覆水,說你那些大逆不道之舉,通通都是受他的唆使。可有此事?”
“太子,如果不是覆水蠱惑,你能走到這一步嗎?事情本來就是他挑的頭,結果他一邊蠱惑你,一邊暗中勾搭嚴子方寫告密信,轉手就把你給賣了。”杜荷大叫。
太子猛地看向覆水,目光震驚:“密信?”
覆水冷道:“對,嚴子方向溫泉宮送密信,我早就知道。就在那一晚,你我書房下棋的時候。”
太子半晌說不出話來,腦中空白。
曹總管催促:“太子,陛下還在等著你的回答呢。”
太子渾身一顫,回過神來:“父皇,他們說的都是實情,沒有覆水,兒臣絕不會走上這條路,所有的事都是覆水教唆!請父皇處死覆水,為兒臣報仇!”
皇帝聽出其中怨憤,半信半疑:“他都教唆你做了什麼?你說說。”
“他教唆兒臣殺魏王,教唆兒臣篡位,還有……還有……對!兒臣荒廢功課,寵幸戲子,也是他教唆的!要不是他,兒臣也不會失愛於父皇!一切都是他的錯!他該死!”太子磕頭,“求父皇饒兒臣一回。”
嚴子方即刻道:“陛下,太子恨覆水背叛他,才會這麼說。他剛才已經把話講得很明白,要陛下處死覆水,為他報仇。”
曹總管對皇帝耳語:“陛下,太子摔下馬,腿受傷後,覆水才去了東宮,當時太子寵愛的那個叫稱心的戲子早死了,覆水再怎麼教唆,也教唆不到這上頭去呀。”
皇帝也聽得分明,對太子怒目相向:“當著朕的面滿口謊言,使這種拙劣的借刀殺人計,朕會上你的當嗎?自己作孽,到如今不思悔改,還妄想誣陷忠良,看來朕是對你太慈悲了。”
隨即,皇帝就吩咐,把太子關到內侍監牢裡,讓他和那些犯了錯的低賤內侍一樣睡乾草堆,伙食也相同。
太子被押著往外走,卻回頭大喊:“父皇,都是覆水的錯!求父皇將覆水千刀萬剮!就是他把我害成這樣的,不是他告密,我早就做皇帝了!”忽然瘋癲大笑,“哈哈哈!是他害我功虧一簣!他是叛徒!叛徒都該死!”
父皇不瞭解他,他卻很懂他父皇,常常對他人寬容,卻對他這個兒子苛刻,眼裡容不下一粒沙子,他越想為自己澄清,父皇越會把他往絕路上推。給他陪葬的人,已經夠多了,而他答應過,會保護覆水,不會讓覆水落得和稱心一樣的下場。
覆水靜靜望著太子蹣跚的身影,冰冷的目光一絲閃動。
傅柔,侯盈盈,傅音,三人面面相覷。
起先,侯盈盈悄悄跟蹤傅柔,讓傅柔發現。她想打聽漢王的情況,也有意向官府投案。傅柔雖讚歎侯盈盈的善良,卻對她要自投羅網的想法不以為然。漢王幫太子謀反,罪在漢王,與侯盈盈無關。侯盈盈能逃過一劫,其實十分幸運,正是好人有好報。若只為了夫妻同生共死,而白白搭上自己的命,只讓人覺得不值。所以,侯盈盈被傅柔說動,答應先到傅家暫住,看看情形再說。
不是命運不相逢,恰恰傅音也回來了。傅濤還把善兒從管家手裡搶回,對家裡說是棄嬰,要抱回來養。
傅柔還沒來得及問傅音一句,侯盈盈和傅音就面對了面,彼此吃了一驚。傅柔瞧出不對,找了個藉口,把侯盈盈和傅音帶入廂房。
她見兩人誰都不開口,只好主動:“你倆,總有一個要先開口的。”
侯盈盈率先打破沉默:“父母雙亡?被舅媽賣給人販子?”
傅音苦笑:“假的。”
侯盈盈問:“為什麼?”
傅音道:“侯傑指使侯長興在傅家放火,只因二姐看見你們侯家搬運不義之財,結果我娘慘死於那場大火。”
傅柔震驚:“你怎麼知道的?”
傅音神情不動:“侯長興親口所言。”
侯盈盈終於瞭然:“所以你殺侯長興,不是因為他調戲過你,而是為了報仇。你當了我哥哥的房裡人,生下善兒,也是為了報仇。”
短短兩句,讓傅柔驚得無以復加,還心痛。她想不到傅音出走的原因竟是為了報仇,更想不到傅音為了報仇竟然屈身侯傑。
侯盈盈問:“讓一個深愛你的男人心碎,讓他生不如死,報仇的滋味,有你想象的好嗎?”
傅音答非所問:“你如果要為侯傑報仇,現在就可以動手。”
侯盈盈搖搖頭:“像你這樣為了報仇,毀掉別人也毀掉自己的人,我認識的不止一個。自以為恩怨分明,其實是天底下最自私最愚蠢的人,為了報仇不擇手段,善良和正義哪有容身之地?如果仇恨代代不休,那善兒的將來會怎樣?”
她能明白失去孃親的痛苦,但非要報仇才能令死者安息嗎?明明還有別的方式,比如幸福過日子。
善兒忽然哇哇大哭。
侯盈盈嘆息:“等善兒長大了,是應該殺了自己的父親為外婆報仇,還是應該殺了你這個母親,為自己的父親報仇?也許他應該殺死的是他自己,因為他根本就是仇恨結出的果子!”
傅音抱緊善兒,緊緊貼著他的面頰。悔了,卻悔之晚矣。
覆水對楊妃行跪拜大禮:“侄兒拜見姑母。”
楊妃欣慰:“好孩子,你總算來了。”
楊妃和玉合本是同父異母的姐弟。大隋覆滅,生母身份低微,養在宮外的玉合,才逃過一劫。後來,玉合隱姓埋名,丟下剛剛出生的覆水,淨身入宮,為了保護楊妃。而如今,姐弟倆齊心協力把太子拉下了馬。
玉合勸:“娘娘,病才好一點,不要太傷感了。”
楊妃看向玉合:“現在這裡只有我們自家人,你還要叫我做娘娘嗎?”
玉合一怔,顫聲喚道:“姐姐!”
楊妃眼中頓現淚光,握住玉合的手:“弟弟!多少年了,我們姐弟二人在宮裡如履薄冰,雖日夜相對,卻連叫一聲姐姐弟弟都不敢啊!”
覆水感慨:“堂堂大隋皇族,忍辱偷生,竟至與此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