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0章 奇蹟

小說:驪歌行傅柔 作者:原著:風弄

燭龍堂變成一鍋豬濃湯,在程處默的妙計之下,四海幫順利拔掉這片海域最後一顆毒瘤。而方子嚴一回船,就把程處默找來。

程處默大剌剌地坐下:“怎麼,終於可以跟我攤牌了嗎?”

方子嚴已經對他挺服氣:“既然猜到了,何不開啟天窗說亮話。”

程處默一笑:“最開始,我以為你想當海上霸王,不過現在卻覺得不是這麼一回事。你是在積攢被朝廷招安的資本,你之所以不殺我,是因為需要一個身份夠高的人幫你牽線。”

方子嚴問:“你幫不幫我?”

程處默反問:“你放不放我回去?”

方子嚴毫不猶豫:“只要你答應,我立刻放你。”

程處默伸出手:“拿來。”

方子嚴知道他要的是什麼,也知道自己已經被他看穿,但驕傲不動。

程處默也不收手。

兩人眼神互相較勁,只是方子嚴理虧,而且有求於人,掏了半天的懷袋,把小東西放在程處默手中。

那是傅柔為程處默繡的香囊。

程處默將香囊收進懷裡:“不想再當海盜,就把搶人東西的臭習慣早點改了。柔兒喜歡的是我,香囊是為我做的,你就算揣在懷裡,那也只能算賊贓。”

方子嚴轉開話題:“回你的艙房收拾一下,我叫人給你準備一條船,動作快點兒,免得我改主意。你這張臭嘴,說的話越多,我越想把你丟到海里去。”別以為這樣,他就會放棄傅柔,沒有香囊,但他還有定親的信物長命鎖。

程處默本來就有點虛張聲勢,生怕方子嚴這傢伙說話不算話,趕緊拔腿就跑。哪知慌里慌張的,推錯了艙門,迎面而來一幅春光,不,女鬼圖。

馬海妞換衣服換到一半,轉身看見程處默,驚聲尖叫,引來了惜妹如命的馬海虎。

“怎麼了?”馬海虎傻傻得看不懂狀況。

“哥,他偷看我換衣服!”

馬海妞的聲音,在程處默聽來,有些莫名興奮。

馬海虎一把揪住程處默衣領:“你這下流的混蛋,竟然偷看我妹妹換衣服!”

程處默大叫:“我急著回艙房收拾東西,不小心看錯了門。你們這船上,每個艙房的門都是一樣的!”

馬海虎瞪他:“吼這麼大聲幹嘛?心虛啊?我問你,你看見我妹妹的身體沒有?”

馬海妞看向程處默的目光充滿希冀:“應該還滿意吧?”

程處默處於冷熱夾攻之勢,咬緊牙關,對著馬海妞解釋,“我什麼也沒看見!”

馬海妞失望得很:“沒看見?不可能啊?那,再給你看一次。”陡然把手從胸口拿開。

程處默急忙閉緊眼,摸著牆壁離開。娘咧!打死他也不會再上這隻海盜船!一群不按牌理出牌的野人!

侯君集班師回朝了。他不但平定盛國,連安西峽裡的叛軍都清理得一乾二淨,皇上因此龍心大悅,親自到宮城樓前迎接,全長安的百姓夾道稱頌。沒人知道,程處默和無數死難將士的功績,皆被侯家父子獨吞。

盧國公府死氣沉沉,程咬金尚未從喪子之痛走出,一直臥病不起。偏偏這時,侯君集和侯傑前來探病,既是給皇上看樣子,也是來故意炫耀。

程處劍一聽說仇人上門,立刻拔劍,要去大門口拼命,忽聽他孃親一聲吼——

“你給我站住!侯君集敢上門探病,我們盧國公府就不能輸了陣勢,不能讓所有人看著,以為我們盧國公府少了一個兒子,就滿府都成了不講道理的瘋子!”程夫人又對旁邊的管家一咆哮,“去,開啟大門,有請陳國公!”

程處劍頓住腳步,回頭驚訝地看著孃親。

程處亮也有點傻眼,知道孃親對內厲害,把阿爺管得跟縮頭烏龜似的,卻不知道孃親對外還這麼厲害,大有一夫當關的氣勢。

侯君集正等得有些不耐煩,就見盧國公府的大門開啟,齊刷刷跑出兩列僕人,個個手持長棍,看他的眼神猶如利劍出鞘。儘管他知道,這些人不敢把他怎麼樣,這士氣卻讓他有點後悔來這兒。

不過,侯君集一見到病怏怏的程咬金,精神又立刻抖擻,唉聲嘆氣都顯得力氣十足。

“處默他太可惜,這麼年輕,這麼英勇。他攻下九柱城,已經是立了大功,接下來留在營裡就是了。可是他少年心熱,總想著要打安西峽。那安西峽地勢險要,當地人稱死亡峽,叛軍在裡面有不少窩點。他一心想查探安西峽內的情況,不聽本將再三勸阻,帶著人就出發了。結果,再也沒能回來。”

“陳國公這話不對,誰不知道軍令如山,沒有你的命令,我大哥不至於冒著軍法處置的風險,一意孤行吧。”程處亮抓住漏洞。

侯傑瞪眼:“程處亮,你這話什麼意思?”

“我大哥是副將,能讓他去安西峽的,當然只有主將。”別當他程處亮是傻子,他已非吳下阿蒙。

“你這是誣陷我阿爺成心害你大哥?”侯傑拍桌而起。

“侯傑,你不要再說了。”侯君集長長嘆口氣,“盧國公,我沒有把處默毫髮無傷帶回長安,心裡很是愧疚啊。”

程咬金氣弱:“陳國公不必愧疚。打仗就沒有不死人的。一個主將帶這麼多人出去,如果一定要他把所有人都活著帶回來,這仗就沒法打了。”

侯君集頷首,“還是盧國公明白事理,知道做主將的為難。”

“大家都是做父親的人,也都該知道點道理了。喪子之痛,我程咬金如今是嚐到了,確實是痛不欲生啊。侯少將軍年輕英武,是個很不錯的小輩,希望他平平安安,不要讓陳國公像老夫這樣,白髮送黑髮。”程咬金悲從痛中來,豈能不恨。

程處亮昂起頭,挑釁道:“下個月皇家田獵,聽說少將軍會參加。剛好,我和處劍也會去湊湊熱鬧。”

程處劍眼爆火星:“我們程家和侯家緣分這麼深,說不定會在獵場上遇到,那就可以互相打聲招呼了。侯傑,你小心點,獵場裡有熊,還有老虎,去年攻擊過一個人,頭都被咬掉了。”

侯傑忍不住回應:“該小心的人是你。你大哥已經是個衣冠冢了。你如果被老虎拖了去,屍首找不到,又是一個衣冠冢。”

侯君集與程咬金對望,放任兒子們別苗頭,暗鬥一股心氣。

同一時刻,傅柔正前往立政殿。長孫皇后有命,要準備最好的繡品,賞賜侯君集的女兒侯盈盈。她對這位侯家女兒,實在有說不上來的複雜心情。人,看著不惡,偏偏生在惡人之家。

“傅司織。”有人喚她。

傅柔回頭一看,原來是蘇靈淑,後面跟著雙喜,主僕二人都是一臉春風。她的視線落在蘇靈淑平坦的小腹,看到蘇靈淑的手放在那兒,雙喜則是一副彎背哈腰的守護架勢。近來宮中最大的喜訊,就是太子妃有孕了。

傅柔行禮:“見過太子妃。”看得出來心情好,居然主動攀談。

蘇靈淑微笑道:“前陣子我心情不好,總挑剔司織所,現在想想真不應該。”

傅柔寵辱不驚:“太子妃不要這麼說,侍奉太子妃,是司織所的責任。太子妃有不滿意的地方,儘管指出,下官一定改正。”

蘇靈淑臉上又見魏王府中的親切表情:“我在這皇宮裡面朋友不多,你算是我入宮前就認識的朋友了,如果我有做得不好的地方,希望你別見怪,以後大家相處還是和和睦睦的好。”

“是,和睦是最好的。”做朋友?她高攀不起。

“我看你一直面帶悲傷,是不是有什麼心事?”

蘇靈淑的語氣有一絲試探,心裡記著前陣子吳王為傅柔解圍的事。吳王是太子最大的威脅,也就是她的威脅,若傅柔和吳王之間有什麼,也許她可以利用傅柔。

傅柔卻是滴水不漏:“沒有。”

“傅司織,你還是不把我當朋友看啊。”蘇靈淑有意無意瞥一眼傅柔手中繡品,“聽說母后宣侯盈盈進宮,這可是為她準備的?”

傅柔點點頭,無意多言。

“陳國公屢次為大唐立下戰功,父皇對他的評價,是越來越高了。太子說,父皇已經命人建造凌煙閣,要把大唐二十四位功臣的畫像放在裡面,陳國公就是二十四人之一。你想,這是多高的榮寵。”蘇靈淑語氣一轉,“母后對侯盈盈也很是欣賞,屬意她為太子側妃。侯家的未來,不可限量啊。傅司織有公務在身,就不耽誤你了。”笑了笑,慢慢走開。

傅柔望著蘇靈淑的背影,她提到侯盈盈時酸溜溜的語氣,一聽就聽出來了。春天雖然到了,蘇靈淑患得患失,只顧眼前的猜忌心,只怕不會改變。

哪知,傅柔來到立政殿,長孫皇后表示賞給侯盈盈的繡品要換圖案,改為蓮子和百合,她才知蘇靈淑這回沒有胡思亂想,侯盈盈真有可能成為太子側妃。

長孫皇后還誇侯盈盈的字寫得好,拿給傅柔看。

傅柔看著字,心裡突然冒出一股恨意。處默戰死,屍骨難尋,盧國公重病不起,魏王妃缺席宮中大小宴會,程家人人深受打擊。同樣出征的侯家父子,還有什麼事都沒有做的侯家女兒,封的封,賞的賞,榮極一時。她傅柔,哪怕人微言輕,也不想再忍受這種不公。

於是,她抬起眼,平靜說道:“都說字如其人,字跡娟秀端正,想來侯小姐,是一個端莊優雅,能把丈夫伺候好的人。”

長孫皇后高興地說:“你也這麼覺得?”

“這位侯小姐,下官曾經見過一面,長得極美,巧笑倩兮,美目盼兮。再看她寫的字,燕燕于飛,差池其羽,之子于歸,遠送於野,更讓下官想起了一個人。”為吳王讀書的好處就是,學識增加不少。

長孫皇后好奇:“哦?想起了誰?”

“莊姜。”怪只怪侯盈盈偏偏選了這字來寫,“燕燕于飛,是春秋時的齊國公主莊姜所寫。莊姜極有才華,寫出了燕燕于飛,被世人傳頌,還選進了詩經。她又長得特別漂亮,那句形容美人的巧笑倩兮,美目盼兮,最早就是用來形容她的。”

長孫皇后點點頭:“這候盈盈也是才貌兼備,果然有點像。”

“只是天底下沒有十全十美,老天爺賜給莊姜美貌和才華,就忘了賜給她另一樣東西。”傅柔垂眸,“莊姜嫁給衛莊公,一直無法生育,衛莊公只好又娶了戴媯。戴媯為衛莊公生了個兒子,莊姜把這孩子視為己出,可是後來這個孩子,當了恆公沒幾天,就被殺死了。莊姜一生不幸,最後鬱鬱而終。”

長孫皇后臉色微變,半晌才道:“紅顏薄命,天妒美人,也不是沒有道理的話。傅司織,你先下去吧。”

傅柔告退,到了門口,就聽長孫皇后吩咐內侍——

“莊姜過於完美,所以才遭來天妒。衛國後來大亂,不能說和她沒有關係。長得好,命數未必就好。命數不好的人,放在太子身邊,會連太子的氣運也敗壞了。以後東宮要進新人,侯君集女兒的畫像,不必再呈上來。”

傅柔面無表情,慢慢走起。她不會為此感到羞恥,因為侯君集和侯傑這對惡人,太多人受到了傷害,作為侯家的女兒,自然不能置身事外。

然而小小的報復並沒有帶給她痛快,反而心中充滿了感傷,茫然地走在甬道上,也不知自己去往何方。處默走了,她不僅見不到他最後一面,連送殯都做不到。她被死死地困在冰冷的宮城,原本一切的努力都為了出宮,而今卻失去了意義。

忽然,廣場正中的路上,出現了一道人影。

強光耀眼,那人的正面正好背光,但如流星般的步子,挺拔的身姿,還有獨一無二的飛揚瀟灑,立刻吸引了傅柔的心神,停下腳步,一眼不眨地望著。

為什麼他像極了她心中無比思念的人?是她的幻覺,還是上天的奇蹟?

那人也朝她的方向看了過來,突然用力捶了捶胸膛,在原地高高地蹦起,還做了一個半空旋身。然後,他指指前方大殿,意思是要先去見皇上,對她揮了揮手,大步而去。

她聽到自己的心跳怦怦加快,無神的雙眼因為眼底泛上的水氣而折射出了光芒。是程處默沒錯!他還活著!他回來了!

傅柔喜極而泣。

程處默沒死,活得好好的,不但平安回到長安,還告了侯家父子的御狀,將他們在九柱城燒殺搶掠老百姓,搜刮財物等惡行公諸於世。皇上勃然大怒,下旨將侯家父子關進天牢。侯家父子那時正開慶功宴,以為封賞的旨意下達,誰知這麼反轉,都不知怎麼回事,到牢裡慶功去了。

盧國公府一片喜慶自不必說,宮裡也人人議論著這事,將程處默傳得神乎其神。機靈鬼楊柏還特意跑到傅柔跟前,跟她賀喜。

傅柔微嗔:“你又耍嘴皮子,我有什麼好恭喜的?”

楊柏壓低了聲:“在我面前你還要裝啊?上次你求曹總管幫忙,是誰把你帶到宮門邊上,讓你和那個人見面的。我可是看得清清楚楚,你送了一個香囊給人家呢。”

傅柔呵然:“就你眼睛尖。”

楊柏道:“我可是真心為你高興啊。上次你病得那麼厲害,真怕你熬不過這一關,沒想到現在,你的病好了,已經死了的人居然回魂,這就叫否極泰來。”

傅柔卻不樂意:“什麼死了回魂的,你少說晦氣話。”

楊柏聽出傅柔這是嚇怕了,自打嘴巴:“好好,我不說。我走了。”

“等一下。”傅柔從袖子裡掏出一塊手帕,裡面是一雙耳環,“你不是說,你從小父母雙亡,是你哥哥嫂子把你帶大的嗎?我這有一雙翡翠耳環,是陰妃娘娘賞的,你拿去送你嫂子吧。”

“這怎麼好意思?”楊柏連連搖手。

“拿著吧,每個月俸祿就那麼一點,下個月十五皇后娘娘恩典,可以和家人見面,你把這個給你嫂子,也讓她高興一下。”宮裡就那麼幾個待她真心的人,他們的好她不會忘。

“那就謝謝傅司織了。”楊柏接過耳環,高興地走了。

傅柔腳步輕快接著走,目不斜視,一往直前。

“傅司織。”熟悉的魔音穿耳。

傅柔一怔,轉了一圈才發現吳王就坐在她剛剛經過的涼亭裡。

“怎麼?現在本王在你眼裡,連影子都沒了?看見了,也只當沒看見。連招呼都不打一個。”瞧傅柔一臉驚訝他怎麼在的表情,吳王黑了臉。

“下官不敢,確實是沒瞧見吳王殿下。”瞧見的話,早躲開了。

“程處默回來了。”他語氣悠悠。

“嗯,他回來了。”她笑容難掩,即便是在他的面前。

“怎麼就回來了?”他實在看得刺眼。

“殿下這是什麼意思?難道他不應該回來嗎?”她母雞護小雞的架勢又來。

“很多人不想他回來。”這其中包括他。

“殿下如果沒有事,下官告退。”那就話不投機半句多了。

“有事。”他轉而以命令的口吻,“初九,你到凌霄閣來一趟。你可以不來。你不來,我就讓程處默請你,還會告訴他,在他出徵的這段日子,你和我之間發生的那些事。”

她猛地抬起眼,直視他,這是要挾嗎?

“初九,凌霄閣,本王等你。”

吳王目光咄咄,與傅柔對視半晌,轉身離開。以為他會成人之美?別做夢了!能讓他退讓的,只有父皇和母妃,而他可以讓出一切,唯他心中所愛,絕不放手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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