這日,傅柔求見長孫皇后,徵詢可否將那幅山川錦繡圖拆開。因為她花了幾日工夫,始終看不出究竟,就希望可以拆出繡品的底層,也許從裡面的針腳可以發現什麼。

長孫皇后問她有多大的把握。

傅柔想了想:“五成。”

“只有五成,你也敢說,要拆開這稀世珍品?”長孫皇后蹙緊了眉,這是皇上交給她的,要是拆壞了卻解不開秘密,那該如何是好。

“這幅圖之所以珍貴,一是裡面有寶藏的下落,二是繡工天下無雙。如今一籌莫展,毫無頭緒。寶藏自然是沒有下落,然而如果拆開仔細揣摩,就算找不到寶藏,至少也可以學習到慧娘子的繡法。如果能把她的刺繡之法弄通弄懂,傳之後世,不是比一個寶藏更珍貴嗎?”傅柔用心卻很純粹。

長孫皇后失笑:“說了半天,你不是為了藏寶圖,而是為了研究繡法。不過你是司織,辦得就是這差事,才會想到要把慧娘子的繡法傳給後人,本宮算是沒有挑錯人。你要拆開山川錦繡圖,本宮準了。”

傅柔一時激動。山川錦繡圖非她家祖傳的那幅小繡可比,集慧娘子一身絕學,對她而言,是一生一次的學習機會。

這天夜裡,傅柔沒有睡,一直研究到天亮,隨後就帶著山川錦繡圖去見長孫皇后。但當她向長孫皇后回稟時,長孫皇后變了臉色。

“你再說一遍!”長孫皇后語調升高。

傅柔從容說道:“下官把山川錦繡圖給剪了,已經不能復原。因為下官不但剪了它,還拆掉了不少線。”說到這兒,她示意宮女們將圖鋪展開來。

原本的山川,瀑布,雲朵,變成了海洋和島嶼,已經完全看不出之前的圖樣。

長孫皇后吃了一驚:“這是……”

“這是一幅海圖。”傅柔眼裡閃著光,針上覆針,圖下藏圖,慧娘子之心思,她難學萬分之一,“下官拆開裡層,發現這幅繡品,用了完全不必要的疊針之法。而且針腳落處很奇怪,似乎這並不是一幅完整的大繡,而是由十幅小繡組成。所以下官先用剪刀,把它按照其中的紋理剪開,果然這樣一剪,並沒有讓繡線散斷。於是,下官又嘗試著按照邊緣處紋理的走向,把這十幅小繡,再重新整合成一幅。還有,這繡品藏著兩重線,下官斗膽,把上面的一重線,小心地去掉了。”

長孫皇后恍然大悟:“所以,就出現了這麼一幅海圖。”

傅柔指這圖上一處紅點:“這裡或許就是藏寶之地。即便寶藏只說誤傳,慧娘子這幅詳細標示著大唐海域的海圖,也已是無價之寶。”

長孫皇后連連點頭:“好,很好,傅司織你立了大功,本宮要賞你。你想要什麼獎賞啊?”

傅柔略微遲疑:“娘娘,下官想……”

長孫皇后道:“如果是想離開,就不要說出來了。”

傅柔臉色微變,自己的心思難道這麼明顯?

長孫皇后斂眸:“你進宮也沒多久,各宮的人都說你差事做得好。你看看那些女官,誰得到的賞賜比你多?難道這皇宮對你來說,就只是一個囚籠?本宮對你各種寬待,你就一點都不放在心上?”

傅柔連忙道:“皇后娘娘對下官仁慈寬厚,下官非常感激。”

“既然感激,就不要整天想著離開皇宮。”長孫皇后微微一笑,“本宮盼著你能在本宮身邊,再伺候個兩三年,這總不算過分吧?”

“下官……”過分不過分,只在個人所圖,但傅柔很清楚,沒有說不的勇氣,“明白了。”她還想留著命見她心上的人。

長孫皇后看出傅柔忍耐:“你也不要委屈,本宮沒有惡意,只是捨不得你。不過,本宮也知道,你很想念宮外的家人。這次你立了功,本宮就獎賞你每月一日假期,讓你出宮,和家人團聚。這樣,你總滿意了吧?”

“多謝皇后娘娘。”傅柔心中苦笑,至少出宮不再是遙遙無期。

再說清河公主,拿了福祿見日顯文石去見太上皇,太上皇果然非常高興,收回成命,放過了珍珠。只是她一想到程處亮,又鬱悶起來,這小子乾脆連風箏都不放了?她的心火突突,最終忍不住,跑去東宮找人。

內侍以為她來找太子,告知太子不在東宮,她只好謊稱要找太子妃,卻滿東宮轉悠,東張西望找程處亮。

終於,清河公主看見程處亮和一干侍衛巡邏經過。然而,他明明看到了她,卻裝作沒看見,撇開頭走了。他想治她的脾氣,不想她的誤會更深,以為他徹底變了心。

“清河,聽內侍說你到東宮來找我,我等了半天都不見人,原來你在這兒。”蘇靈淑走上前來,“我正悶得慌,幸虧你體貼,肯來陪我說說話。”

清河訕訕然,過去攙扶蘇靈淑進了側殿。

“清河,剛才瞧你的臉色,是不是遇到了不高興的事?”蘇靈淑問道。

清河公主不敢讓人知道:“別提了,上火的事可不能說給嫂子聽,嫂子現在懷著小侄兒,只能聽開心的事。”

蘇靈淑一笑:“果然嘴甜,怪不得你太子哥哥那麼寵你。”

“嫂子最近過得怎麼樣?太子哥哥是不是整天陪著你啊?”清河公主勉強陪聊。

“唉,他要是整天陪著我就好了。自從有了身孕,他在我面前出現的次數比從前更少。就算來了,也是循例問那麼幾句,今天吃了沒有?睡覺睡得好嗎?腹裡的孩兒有動靜嗎?”全然不是蘇靈淑想象的。

清河公主幫自己兄長說話:“太子哥哥已經很不錯了,起碼沒有趁著嫂子有孕,被別的女人給勾走了。”

蘇靈淑微微一努嘴:“誰說他沒有被勾走?只是勾走他的不是女人罷了,一有空,就和一個叫稱心的去打獵,不然就是釣魚,再不然就是兩個人一塊下棋。這幾日更過分,因為稱心受了傷,都帶回宮裡來養傷了。”

清河公主不以為意:“太子哥哥有個朋友陪著他,也不錯呀。”

“我雖然不能陪他打獵釣魚,但陪他下下棋,總是可以的。幹嘛一定要找那個稱心呢?”蘇靈淑還是想不通。

宮女進來稟報傅柔來送繡品。

蘇靈淑道:“我正陪著清河公主說話,你和傅司織說,把繡品放下就好,謝謝她。”

清河公主嗤笑:“嫂子也是,對一個女官說什麼謝,那是她們應盡的本份。”

蘇靈淑嘆氣:“傅司織正得母后的喜愛,我只能小心翼翼,不敢得罪啊。”

清河公主眼一亮:“嫂子也討厭傅司織?”

“也?”蘇靈淑還以為傅柔太會做人,人見人愛。

“不管嫂子怎麼想,反正我是討厭死她了。當著面一本正經,賢良淑德,哄得母后和各宮妃嬪都以為她是個好人,背地裡卻和男人勾勾搭搭,不成體統。我最看不起這種兩面三刀的女人。”清河公主一股腦兒吐出心裡的火。

蘇靈淑詫異:“你也知道她和吳王的事?”

清河一怔:“什麼吳王的事?”

“你不知道?”蘇靈淑眼眸輕動,“那就算了。”

清河不依:“嫂子,你說嘛,不要瞞著我。”

蘇靈淑搖頭:“皇宮裡的事我還是少說為妙,告訴了你,你也不舒服,又拿她無可奈何。”

清河睜眸:“你怎麼知道我拿她無可奈何。嫂子,你告訴我嘛。”

“她曾經違反宮禁,和吳王偷偷出宮。”蘇靈淑樂得說出來。她屢次三番向傅柔示好,傅柔都不放在眼裡,既然如此,她也沒必要替傅柔擔心了,“可別說是我說的。”

“竟有這種事!”清河公主哼了一聲,“嫂子放心,和你沒關係,我看她還能得意多久!”

傅柔不知自己成為太子妃和公主的話題,放下繡品就往東宮外面走,正好碰上太子和稱心回宮,讓她著實驚訝了一下。不知為何,她每次看到這兩人在一起,都會有一絲莫名的憂心。

稱心一瘸一拐,先打招呼:“傅柔。”

傅柔頷首:“稱心。”

太子想起來,傅柔也是魏王府出來的。

傅柔問稱心:“你的腿怎麼了?”

太子想說前幾天打獵遇到猛虎,稱心幫他擋了,結果才導致腿部受傷。

稱心卻搶答:“沒事,不小心摔下馬,受了點小傷。哎,我還要問你,我的衣服呢?”看傅柔一臉想不起來的表情,“上次我衣服弄破了,你說幫我補,還答應補好會還給我的,結果劉備借荊州,一去不復返。”

“那件衣服……”傅柔離開魏王府時太意外太匆忙,“對不住,我忘了。”

稱心搖搖手,“我說笑罷了。”

“你也快點養好你的傷。”隨即傅柔向太子行禮,告退。

等傅柔走遠,太子調侃稱心:“叫人家給你補衣服,你是不是看上人家了?傅司織這人,還真的挺不錯,又能幹,又漂亮。”

稱心哈笑:“想到哪去了。那次是湊巧碰上,她看見我衣服破了,就說幫我補。哦,就是我們第一次見面,我幫你拿那隻掛在樹上的老鷹,你不是說,那支金箭是你父皇給你的,不能弄丟嗎?就是那次,為了你,我衣服都破了。”

太子也笑:“要多謝那隻老鷹,不然,我們也做不了朋友。”

稱心認真想了想:“嗯,是應該多謝它,乾脆你就封它做老鷹將軍吧。”

“我封它做老鷹將軍,再封你做撿老鷹將軍,全天下都是將軍了。”太子答得也很認真,“你以為朝廷的將軍頭銜可以隨便封的?天真!”

兩人相視大笑,剎那間把東宮的沉冷一掃而空。

長孫皇后差內侍韋松給楊妃送些補品,近來皇上常歇在楊妃那兒。聽說楊妃身體不適,她這個當皇后的,自然要以示關心。

韋松回來稟報,楊妃正聽法雅大師講佛理,臉色好得很。

長孫皇后一邊聽,一邊咳嗽。

韋松趕緊給她披上披風:“娘娘可要保重身子。”

“楊妃如此康健,本宮就算撐著,也要把這身子多撐幾年。不親眼看著太子登基,本宮不放心啊。”長孫皇后握攏披風的邊。

“母后。”清河公主的聲音傳了進來。

長孫皇后嘆口氣:“還有這個女兒,也不讓本宮省心啊。”

但當清河告訴她,傅柔曾隨吳王偷偷出宮,長孫皇后就不怪女兒了,立刻擺駕楊妃的宮殿。違反宮禁,傅柔固然要罰,吳王更該承責。子不教母之過,她整日憂心難眠,怎能讓楊妃的日子那麼滋潤?

楊妃誠惶誠恐出迎,恰好吳王也在。

“楊妃,本來你的病剛好,本宮不想讓你煩惱。但是這件事,本宮實在忍無可忍。本宮過來,是想問問吳王,在你眼裡,到底還有沒有本宮這個皇后?”長孫皇后看楊妃的面色確實好,眉眼嫵媚,怪不得皇上盛寵不衰。

楊妃最怕對方拿兒子說事,慌忙道:“娘娘何出此言?吳王做錯了什麼?”

“擅自把尚工局的傅司織帶出宮苑,吳王你這樣把宮規視如無物,是篤定本宮不敢處罰你嗎?”長孫皇后說的是吳王,盯得卻是楊妃。

楊妃看兒子預設,立刻跪下,“吳王一時犯錯,請皇后開恩。是我教導無方,才讓他這樣任性妄為,皇后要處罰,就處罰我吧。”

吳王也跪下:“皇后娘娘要打要罰,李恪都領了,只求娘娘不要怪罪母妃。”

“吳王,你母妃的病剛剛好,不要讓她跪著,快扶她起來。”跪了就好,要她長著記性,誰才是六宮之主。

吳王連忙扶起楊妃。

“掌管後宮的難處,你們不知道。我一個皇后,要管住這麼多人,靠的就是宮規。如果人人都不守宮規,六宮就會大亂。吳王的做法,真是讓本宮為難。”長孫皇后語氣一轉,“楊妃是陛下的愛妃,吳王是陛下的愛子,這次本宮可以把事情給你們掩住。”

楊妃福了福身:“多謝皇后娘娘。”

“但是宮裡的規矩,吳王絕不能再犯了。”長孫皇后盯著吳王。

吳王起初不答,讓楊妃悄悄拽了一下袖子才道“是”。

“陛下妃嬪子嗣本來就不少,這幾年又新增了上萬名宮女,後宮是越來越龐大,也越來越難管。本宮打算整頓宮紀,楊妃你能不能來幫幫本宮?”長孫皇后忽然提出。

吳王立刻回應:“母妃她身體……”

楊妃搶過話:“我當然願意。每天閒著,能給皇后幫幫忙,再好不過。”

長孫皇后似欣悅:“好。那第一件要辦的事,就是管好宮門出入。現在能進出後宮的人 ,實在太雜了,皇帝的後宮,居然什麼人都能登堂入室,像什麼樣子?從明日起,所有僧侶道士,沒有陛下或本宮的許可,都不許跨入後宮一步。”

吳王張嘴想說話,被楊妃再度扯住袖子。

“皇后娘娘說得對,後宮門禁,是應該嚴厲點。門禁管得嚴了,吳王也就不會再犯錯了。”楊妃早就明白了,眼前這位從來不想看她過得順心。

長孫皇后點點頭:“就是楊妃說的這個道理。”這天下,終究屬於她的兒子,誰也別想搶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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