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61章 大捷

程處默帶人直闖齊王府,一進門就見前庭搭了一個高臺,堆著高高的柴垛,齊王手持火把站在柴垛前,齊王僅剩的死士們把高臺圍得猶如鐵箍。高臺下,齊王的姬妾,內侍,佞臣,橫屍倒地,皆是服毒,情願或不情願,都只有一個下場。

“齊王殿下,這是幹什麼?”程處默心裡已經有數。

齊王雙目絕望,神情瘋狂:“本王性喜英豪,射虎擒狼,不在話下,就算要死,也必須死得轟轟烈烈。”

“為什麼?”程處默沉靜。

“謀反是不赦之罪,就算回到長安,本王也只有死路一條。反正都是死,還不如本王自己了結,痛快乾淨!”

“齊王殿下且慢,我還有話說。”姐夫叨叨唸,一直在他腦子裡盤旋,要活捉啊。

齊王也知道自己已經在他手裡吃虧:“本王知道你狡詐過人,休想哄得本王下這高臺!告訴你,不但這高臺柴堆,就連本王身上,也澆了火油,死志絕不更改!”

“我什麼時候說要更改你的死志了?你說得對,謀反是不赦之罪,就算我現在騙你,說你被抓到長安,還能活命,你也不會信。”程處默回頭要了個火把,從懷裡掏出一封信,“來齊州之前,陰妃娘娘託我給殿下捎封信,我一時心軟答應了。”

程處默身後的副將範英才和衛兵葉秋朗,清楚地看見信封上寫著“處默弟親啟”,互看一眼,面面相覷。

齊王哪能留意到這兩人交換眼色:“母妃給我的信?”

程處默輕搖火把,把信燒去。

齊王大怒:“你居然敢燒燬母妃給我的信?”

“燒了就燒了,何必激動?反正你們母子很快就要黃泉相聚,到時候碰了頭,在地府裡有的是說話的工夫。”就看這人還有沒有一點孝心。

齊王一怔,隨即大喊:“不,我有罪,母妃無罪!”

“陰妃無罪?怎麼可能?整個長安城都知道,陰妃參與了齊王的謀反。有陰妃的孃家做靠山,為齊王溝通聯絡,齊王才有那麼大的膽子,殺權萬紀,悍然起兵。”這段就是胡謅。

“不不!我起兵,和母妃,還有舅家毫無干係!”齊王手裡火把亂顫。

“齊王殿下,別激動,火把拿穩一點,不小心把自己給燒了,就變成死無對證了。”

齊王喃喃:“死無對證?”

“如今除了你,還有誰能向皇上說明這次謀逆的全部經過呢?如果你向皇上清楚說明來龍去脈,皇上英明,自然能判斷出陰妃究竟有沒有參與。不過沒用啊,你死志已決,絕無更改。”

齊王長嘆痛哭,終於走下高臺,情願受綁。

這時,侯傑才從門外走入,對傅濤微微頷首,傅濤獨自拐入園廊。

程處默假意不察,語氣譏嘲:“侯將軍來得真是時候啊,棘手的事都讓我一人幹完了,你來撿現成的。”

侯傑譏嘲回去:“要不是我的人馬在西門浴血奮戰,你能這麼輕鬆殺進城?”看一眼灰心喪氣的齊王,“以為齊王敢造反,定是有所覺悟,想不到還是貪生怕死。”

程處默知道,太子這次舉薦魏王,其目的也幾乎擺在明面上,見不得魏王在皇帝面前得寵,有意給對方扣一個弒殺兄弟的惡名。侯傑顯然選了太子一邊站,當然希望齊王死。

程處默也懶得說透,但看那些屍身,忽問:“侍衛長紇幹承基呢?”

他打仗可不是蒙著眼亂來一通,敵方主力和干將早調查得清清楚楚。更何況,紇幹承基原是太子的人。

程處默找人來問,得知紇幹承基率三千精兵去了豆子岡,可是他一想就不可能,所有通往豆子岡的路都被截斷了。

侯傑也奇怪了:“三千精兵,沒去豆子岡,那去哪兒了?”

程處默忽然哎呀一聲,大步往外走:“糟了,魏王!”

他和侯傑兩路盡出,大本營這時空虛,紇幹承基要襲擊魏王!

長安郊外,紅葉捲起絢爛秋色。比紅葉更絢爛的,是各色華麗的帳篷,彷彿在山野開出百花。

原來帝后出來秋遊,只因長孫皇后精神稍好,皇帝想帶她散散心,還邀請了高官攜家眷,以天然的溪流作分割,男女各遊半片山。

魏王妃雖在邀請之列,卻刻意遠離了長孫皇后那邊,實在不想看到太子妃那張洋洋得意的臉。太子妃生了兒子,太子又在經歷了洪義德一案後,人前人後對她呵護備至,她總算是熬出頭了。但魏王妃最不喜歡她的地方,在於她明裡暗裡給魏王府使絆子,自私到全然不顧親兄弟親妯娌的感情,目光短淺。

旁邊的帳篷裡,幾名貴妃在說漢王妃,卻不知侯盈盈和魏王妃一個帳,聲量不小。說漢王妃整日不苟言笑,又不會奉承,脾氣很古怪,和誰都不打交道,不過一個國公之女,嫁了王爺之後,就眼高於頂。

魏王妃聽得清楚,卻見侯盈盈面不改色,心中倒是道了聲好。處在這個位置,就得寵辱不驚,不用太在意別人說什麼。

不一會兒,侯盈盈起身。

魏王妃問:“漢王妃去哪兒?”

侯盈盈神色冷清:“坐著有些悶,我去附近走走。”

魏王妃點頭:“也好,不過記得下一個是草坪雜戲,皇后娘娘也許會喚我們過去。”

侯盈盈答應一聲,走了出去。

溪水清澈見底,侯盈盈蹲在水邊,看逆流向上的小魚奮力遊著。她只想順水漂走,漂出長安,漂出廣州,漂入汪洋。

她不怨任何人,包括漢王在內。但若她能選擇,當初不會聽阿爺的話,選什麼太子妃。至少,日子可以平靜一些。

水裡劃過鷹影,侯盈盈一回頭,發現嚴子方站在身後。

她立刻起身,冷聲質問:“迎秋日歡慶,簾幕為界,男女分隔,你敢越界?”

嚴子方一勾嘴角:“我就是個喜歡越界的男人,還以為你知道。”

“我只知道,你是個懦弱的男人。”她說著話要走。

“聽說漢王對你不好。”他問。

“是。”她腳步一頓,誠實作答。

“要我幫忙嗎?”他再問。

“要呀。”她仍乾脆。

“怎麼幫?”他必盡力。

“放下一切,帶我離開,就算顛沛流離,淪落街頭,就算被漢王的人追殺到天涯海角,粉身碎骨,也在所不惜。”她忽然一笑。

“……做不到。”明知他不會那麼做,但她為什麼笑?

“那就揮刀自宮,為了我從此不近女色,斷子絕孫。這樣,至少我心裡得到一些安慰。”她笑得更深。

“……做不到。”她在耍他,他看明白了。

“男人啊……”

她繼續走起,卻被他從後面抱住,不顧她掙扎,抬起她的手。衣袖滑落,纖細的手腕上方青青紫紫,慘不忍睹。

嚴子方驚呆了,同時油然而生的,是憤怒!

侯盈盈趁勢脫身,反手給了嚴子方一巴掌:“大膽!”

嘴角破了,嚴子方嚐到血腥味,也不擦拭:“打得真狠。”

侯盈盈慢慢整理著衣袖,傲然睨視他,清高得不可侵犯:“嚴子方,告訴你一句真話吧,事到如今,你根本配不上我侯盈盈,我已是漢王之妻,與他生死同行。”決然轉身,頭也不回,走了。

嚴子方站在原地,第一次感覺心如刀絞,和被傅柔拒絕的心境,竟然完全不同,陌生,卻令他不知所措。

“姐夫!”

在馬上戰戰兢兢,看著親衛們被殺得七零八落,直覺在劫難逃的魏王,聽到這一聲“姐夫”,終於領悟一個道理,打仗就需要程處默這樣的能人,能人所不能,化胖子為大帥。

“處默!處默!你總算來了!”魏王激動地差點哭出來,結果一回頭,發現程處默單槍匹馬。呃?大軍呢?精兵呢?還有程處默整天帶進帶出的那支小隊,也不見蹤影!

“其他人呢?”好吧,可能是他不懂打仗,研究不出這回的戰略。

“就我一個。”程處默一劍削掉敵人的腦袋,還笑嘻嘻的,“姐夫你沒事就好。”

“不是,為什麼就你一個啊?”這小子挑戰極限麼?上回一百多人打贏了數千,這回一人當關,萬夫莫開?那也別拿他的命來玩!

“我的馬快啊。”搶了侯傑的千里馬,果然好用。

“哎呀!你單人匹馬,何苦闖進來陪姐夫一起死?姐夫很感動,可是你姐姐怎麼辦?她不能沒了夫君,又沒了弟弟啊!”至少要保證他回去,俗話說出嫁從夫嘛,弟弟靠後。

“姐夫別說喪氣話!”程處默說話帶笑,下手卻不容情,豁出去的打法,比誰都快,比誰都猛,很快殺出一條血路,親衛們哪裡跟得上他的速度,殺著殺著,就被撇在後頭。

“好啦,衝出來了!”程處默殺出重圍,回頭一看,嘿,魏王還在包圍圈裡。

於是,他重新殺回去:“姐夫,你麻利點兒啊。”

魏王苦笑:“你以為都像你,不顧性命往前衝!你看看,你的臉讓刀劃了一道,就因為你不閃!”

“別廢話了,姐夫這次跟緊。”身上疼,就感覺不到心裡疼了。

“哦哦!”魏王連連點頭。

同樣的路線,同樣的敵人,程處默再一次開殺,但等他衝出重圍,再找魏王,哭笑不得。

魏王還在圈裡,原地打轉,同時大叫:“處默!你快走!不要再回來送死!你……你你你別!”

程處默卻第三次殺了回來。

魏王驚恐瞪著他肋下:“你……血……好多血……”

程處默低頭一看,肋下被人拉了一道:“什麼時候劃的?怪不得有點使不上勁。”

魏王半張著嘴:“你要氣死我了!”他算明白過來了,這小子自請邊關,是來自殺的。

“姐夫別感動。”程處默滿不在乎的樣子,“姐夫如果不能全須全尾的回去,大姐要找我算賬,我不想她嘮叨。”

這時,紇幹承基率一支精兵,匯聚過來。

魏王親兵傷的傷,死的死,人數上本來就處於劣勢,加上紇幹承基誓要拿下魏王,當作換命的本錢,窮兇極惡的,程處默再能打,也不過血肉之軀,又有多處傷勢,坐騎被刺亡之後,斜裡忽來一槍,刺中他肩頭,終於倒地。魏王也落了馬。

“姐夫,對不起,沒能把你全須全尾帶回去。”程處默苦笑。

紇幹承基正要過去拎魏王,忽然唐軍的號角聲聲,大營外出現了密密麻麻的黑點。他心知大勢已去,一拽韁繩,逃了。

程處默四腳朝天,大口大口喘氣,見到侯傑的臉時,很是不滿:“你是娘們嗎?扭著腰來的?”

“我的寶馬呢?”侯傑一找,只見馬屍,“哦,這筆賬記下了。”

魏王坐起來,撲過來,趴在程處默身上:“處默!你沒有事吧?傷得重不重?你可千萬不能出事啊!你不能丟下姐夫!你要是有個三長兩短,你姐姐饒不了我啊!”

程處默艱難開口:“姐夫,你這體重,壓在活蹦亂跳的人身上,都會出人命。”

魏王訕笑:“哈哈,不好意思。”

侯傑翻白眼,這倆人真會耍寶。

這日,傅柔給晉王說荊軻刺秦的故事,長孫皇后就在一旁閉目養神。

晉王道:“荊軻是真英雄。”

傅柔問:“那太子丹呢?”

晉王想了想:“也是真英雄。他不屈服於秦國的強大,力圖洗刷恥辱,雖敗猶榮。我以後也要做這樣的英雄。”

傅柔沉默片刻:“下官曾經看過漢代一本雜記,裡面有一篇叫《燕丹子》,也說到了太子丹派人刺殺秦王的這件事。裡面說,太子丹想到找刺客殺秦王這個主意後,就寫信給他的老師曲武,問這個主意怎麼樣?”

晉王好奇:“哦,他老師怎麼說?”

傅柔道:“快於意者虧於行,甘於心者傷於性。”

長孫皇后聽到這兒,睜開了雙眼。她也想聽聽了,傅柔會怎麼解釋這句話。

“放縱一時快意的人,對德行會有妨礙;沉溺於內心慾望的人,則會傷及本性。曲武不贊成太子丹的想法,他認為做大事的人不能寄望於刺殺這種僥倖的事,就算要報仇,也要依循正道,踏實地強大燕國,聯合盟國,共同對抗秦國。太子丹不聽,用荊軻刺秦,最終失敗。荊軻死,太子丹死,而燕國,也被秦國所滅。”

“晉王殿下,肩上越是負著重大的責任,就越不能放縱心中一時的快意。報仇也好,雪恥也罷,如果走錯方向,傷了為人的本性,那就追悔莫及了。”人,還是應該正直,走正確的路,也是她遵奉的,不願被妥協的,原則。

晉王茅塞頓開:“傅司言,我懂了。遇到挫折並不可怕,可怕的是在侮辱和仇恨面前沒有堅強的心志,誤入歧途,傷了做人的本性。”

“對極了。”傅柔笑。

長孫皇后忽然開口:“晉王,今後不要再叫傅司言了。”

傅柔望向長孫皇后,目光不解。

長孫皇后一笑:“稱她老師。”

傅柔屈膝行禮:“下官萬不敢當。”

長孫皇后不容她推辭:“我說當得,那就當得。”

宮廷之中,初時心本善良,後來心生鬼胎,主動或被動,漸漸迷失了自己,但傅柔一直堅守著,以她的智慧和勇氣,從不曾為權勢動搖過分毫,實在難能可貴。

忽然,內侍在外高聲傳報:“稟娘娘,魏王殿下出師大捷,活捉齊王,不日將班師回朝。”

長孫皇后高興起來:“好啊,好!”

晉王瞧見傅柔的眼睛燦若星辰,卻不知,那也是溢於言表的喜悅之色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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