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3章 虎子

自從傅柔繡了黑白二色的荷花給楊妃,不但得了楊妃的賞,還得了皇后的賞,突然成了六局二十四司的名人,連帶常年遭人詬病的司織所都揚了回名氣,眾人一下子就對傅柔服氣了,三班倒的趕製繡品,風氣一正。

傅柔沒有得意,反而透過這件事,體會到了宮廷生活的不易,做人更加小心謹慎,事事親力親為,忙得連想程處默的閒暇都沒有。誰知這天,送繡品的途中,看見一群內侍在假山後面交頭接耳,“程處默”三個字時不時傳進她的耳裡,讓她立刻停下了腳步。

這個程處默,她沒工夫想他,讓他知道了還怎麼,透過別人的口來表現嗎?傅柔一面覺得好笑,一面走了過去,終究架不住心中的關切。

“怎麼都押侯傑?賭注堆一個人身上,讓曹總管這個莊怎麼做?好歹來個人,押一押程處默行不行?”領頭說話的內侍叫楊柏,有一雙討喜的狗狗眼。

傅柔頭一天進宮,就是楊柏帶的路。多虧他告知,她才知道了宮裡大概的人事,不至於兩眼一抹黑。

“在幹什麼呢?”她開口問道,似漫不經心。

“啊?傅司織!”楊柏對眾人使眼色,眾人如鳥獸散,“沒幹什麼,我們閒聊呢。”同時,雙手一扒拉,想收賭注,卻滾落了一地。

傅柔笑著幫忙撿銀子:“行了,我都聽見了,押侯傑和程處默,怎麼回事?”

“傅司織既然知道,那我就說實話吧。”

楊柏對傅柔的印象也很好,司織所裡那點事他早就知道,本以為傅柔要麼被整下去,要麼整別人下去,卻不料不但她坐得安穩,還有人當了寶林,一場下來竟然沒有輸家,那時他就知道了,傅柔和別人不一樣。

“最近長安城裡,出了一個大賭局,賭侯傑和程處默的御前比武,到底誰能打贏誰?長安城裡的賭盤,已經開到一比十了。”

傅柔就問:“誰是一,誰是十?”

“還用問嗎?”楊柏一旦相信一個人,就知無不言,“侯傑可是皇上親封的震勇將軍,那盧國公的兒子要和一個上過沙場的將軍比武,那是輸定了。本來我也勸曹總管,別湊這個熱鬧,既然早就知道結果,這賺頭就不大,白辛苦。可是曹總管說,還是玩一個小莊,就當給大家找點樂子。”

“內侍監的曹總管?”傅柔近來對人事沒少下功夫,不是為了要討好誰,而是避免自己犯簡單的錯誤。

“是啊。這個賭局,長安城的大莊家是侯家,宮裡的小莊家,就是我們曹總管。傅司織,你可不要說出去,讓上頭的貴人們知道啊。”

傅柔笑道:“怎會?我還想湊湊熱鬧,押程處默一把。”

“傅司織,你是個好人,我才提醒你一句。你押程處默贏,這錢九成九是回不來了。”楊柏把醜話說在前頭。

“我不信這個邪,押我在宮裡得到的所有俸銀和賞賜。”因為,她喜歡的,是一個文武雙全,浩然正氣的男子漢!

轉眼,到了御前比武的這日。

當今皇上文治武功都出色,認為雖然打完了天下,守天下也同等重要,因此定期舉行這樣的盛會,一來激勵年輕一輩,二來也可從中提拔,給那些官貴子弟出人頭地的機會。

大校場上,一面搭著皇上皇后專用的觀景高臺,兩邊的木棚和帳篷供達官貴人們看比賽和休息,場中以低矮的彩幔圍隔,分成一個個比武的圈和通道。內侍們穿插其間,又由級別較高的將領擔當評判。贏者晉級,輸者淘汰,決出前十,進入第二輪騎射,騎射成績最好的兩名再進行最後一輪的決賽。

程處默雖然在傅柔面前吹過牛,但這麼認真對待御前比武還是第一次,而對手們十分小看他,反倒給了他很大的優勢,一路過關斬將,悄聲無息地進了前十。

程處亮抱著喊破嗓子的覺悟來給老大加油,沒想到老大那麼快就比完了,無聊得只好到處閒逛。忽然,他看到了一張熟悉的臉,立刻大步走進帳篷。

“我總算找到你了!好哇你,居然躲到宮裡來了!”他指著對方。

帳篷裡有兩個女子。坐著的那位高髻簪寶石牡丹,身著雪錦翻絨冬裙,白狐裘短上衣,手裡抱著暖爐子。站著的那個顯然是隨侍宮女。程處亮指的是坐著的那位。

宮女立刻訓斥:“大膽!公主殿下面前,毫無禮數?”

程處亮怔住:“公主?你不是青——”這才看清她一身華貴的裝束。

“我就是清河公主。”清河公主昂起頭,“程處亮,給本公主倒茶。”

程處亮指著自己:“我?倒茶?”

“是啊。”清河學那天的程處亮,語氣頤指氣使,“你哪個府裡的,反應這麼遲鈍!”

程處亮一摸鼻子,乖乖奉茶。

清河瞧他動作麻利:“你還挺會伺候人的嘛,本公主還以為你會笨手笨腳的。”

程處亮嘻嘻一笑:“多謝公主殿下誇獎。一般照我們盧國公府的規矩,要是誰端茶倒水伺候得好,喝茶的人就會獎勵他一個大大的親嘴。”

正在喝茶的清河公主一口嗆出,止不住咳嗽。這傢伙真是死性不改!她大人有大量,本來還不想計較的。

“不過公主殿下是金枝玉葉,身份尊貴,名聲更不容有任何瑕疵,這小嘴嘛,是不會隨便被男人親到的。你說是不是?”程處亮咧嘴一笑。

“放……放肆!”一旁的宮女傻了眼,“竟敢對公主殿下語出輕薄!”

清河公主輕喝:“你給我出去!”

宮女重重點頭,對程處亮呼喝:“快出去!”

清河公主一咳:“我說的是你,珍珠!”雖然珍珠是她的親信,被程處亮親了一下的事卻絕不能讓第三個人知道。

珍珠驚訝之極,卻也無可奈何,只好出去了。

“威脅皇家公主,這是死罪。”清河公主看著程處亮大剌剌坐進對面的椅子裡,面色一沉。早知如此,她才不去魏王府!

“奪了皇家公主的初吻,也是死罪。反正不犯也犯了,多一條罪名不打緊。皇上總不能把一個人殺兩次。”程處亮想得十分透徹。

清河公主瞪他:“你怎麼知道那是……那是本公主的初吻?”

“你那麼緊張兮兮的,還能不是第一次?”想他程處亮百花叢中游蕩已久。

“你……你!”清河公主面紅耳赤,尷尬得要命。

“你什麼?你以為我很高興啊?我後悔死了。”程處亮唉聲嘆氣,好像多糟踐了他自己似的。

“混賬!你這個下流狂徒,佔了本公主的便宜,還敢說後悔?”清河公主不敢相信他敢這麼說。

“後悔啊。在魏王府遇到一個女子,又漂亮,又玉潔冰清,還挺投緣,本來以為是個侍女,打算君子好逑一番,說不定能娶回家共諧連理。沒想到,竟然是個高不可攀的公主。早知道就不親了,寧願這段孽緣從來沒有開始,也好過藕斷絲連的難受。”虧他回家後一直想到她,就是運氣太背。

“什麼孽緣?說得真難聽。”清河公主捂住耳朵。

“覺得我說話難聽,那以後大家就別見面,也別說話,也別再親嘴。”程處亮站起來,往外走。

清河公主一拍案:“站住!你去哪?”

程處亮沒回頭:“公主是皇上愛女,程處亮只是盧國公的次子,你我身份有別,就不要再彼此耽誤了。在魏王府,那一杯香氣撲鼻的茶,那個甜美無比的吻,處亮會把它放在心底,珍惜地記一輩子。”

清河公主呆住了,心中所有的羞憤一掃而空,泛上一股子甜蜜,感覺酥麻酥麻的,心怦怦直跳。

程處亮看似瀟灑地走出木棚,轉到拐角就腿軟了,靠著牆大喘粗氣,拍著心口。

“我的娘啊!那死丫頭居然是個公主。幸虧我哄的女子多,經驗夠豐富。說了那麼一番感人的情話,她應該不會向皇后娘娘告發我了吧?”

這時,校場上進行著第二輪騎射,也已接近尾聲。

讓人大跌眼鏡的是,程處默和侯傑皆是十五射十五中,皇上終於留意到程處默的表現,得知他就是程咬金的長子,大感意外,卻又相當欣悅。

騎射的最終結果,以程處默和侯傑成績最高,兩人要一決勝負。

宮人牽出兩人的馬匹,程處默一直留意著,但見侯傑手下也從馬廄的方向過來,不由心生警惕。侯家父子倆做事一向狠毒,到了這個節骨眼,對方的人去了馬廄,只怕不是巧合而已。他心念一轉,就叫來自己的侍衛,吩咐去找一匹花色差不多的馬,暗暗換掉了原有的坐騎。

很快,鼓聲催戰。程處默和侯傑各佔一頭,策馬衝對方衝了過去。一開始,兩方不分上下,你來我往,塵土激揚,忽然程處默的坐騎有點亂蹄,他似乎勒不住韁繩。侯傑心想機會到了,迫不及待發動攻擊,不想程處默靈活得將坐騎調頭,反身掃中侯傑腹部。侯傑不及反應,跌下馬。轉眼,勝負已分。

程咬金大叫一聲,“好!”

呆愣的眾人才回過神,叫好聲此起彼伏。

“哎呀,陳國公!”程咬金對侯君集咧大了嘴,“聽說你家很豪氣地坐莊,一比十,賭我兒子輸啊。我們盧國公府跟個順風車,押了點田契,房契,商契,金條什麼的。這次贏了十倍回來,也夠吃幾年大魚大肉了,真要多謝陳國公的慷慨大方了。今天晚上,老夫就親自到貴府上,記得點好了數目,給我等著啊。”

亮劍弟弟們聽了老大的教唆,真把家裡的老本偷出來下注,程夫人氣得雙腳跳,程咬金反而很支援,把自己的私房錢都捐了出來,而今盧國公府因為這場賭局暴富了,這就叫贏了面子還有裡子,爽極!

侯君集表現得不以為然,心裡卻氣炸了,想不到程處默就像換了個人,真是大意失荊州。

皇上不知兩個愛將在旁邊別苗頭,宣程處默上前,還想再試試他,問他一箭射七重盔甲,他可以射穿幾重。

程處默馬上明白皇上的意思,自告奮勇一試。

內侍們連忙清理場地,在百米遠的地方架起七重甲。程處默運力開弓,一箭射出,洞穿七重盔甲。這回,眾人真心叫好,他卻絲毫不驚訝,這樣的結果是自己在無敵山莊吃了無數鞭子換來的。

皇上欣慰之極:“好一箭,洞穿七重盔甲。程處默,今日之後朕倒要看看,誰還敢說你是長安第一紈絝。”

程處默笑笑:“微臣過去行事荒唐,現在已經改過了。”

皇上連聲道好:“知錯能改,善莫大焉。盧國公有你這樣一個虎子,足以笑慰平生了。”

“不瞞陛下,老夫已經高興壞了。不過,陳國公的兒子也不錯嘛,好歹也拿了個第二名。”程咬金積了多年的窩囊氣,終於揚眉吐出。

“臣的兒子確實不如盧國公的兒子。程處默弓馬騎射,樣樣出色,有盧國公當年為陛下掃蕩四方的勇戰之威。國有良才,是陛下的齊天福運。臣懇請陛下,讓程處默做臣的副將,相信再過幾年,陛下又能磨出一把嶄新的大唐寶刀!”侯君集眼珠子轉一圈,就是一條毒計。

皇上只覺提得好:“陳國公為國舉賢,忠誠可嘉,朕心甚慰。從前跟隨朕的老將們都老了,新一輩總要接班的。程處默,朕就封你為定遠將軍,做陳國公的副將,隨陳國公一起征伐盛國。”

程咬金一怔,心裡罵侯君集老匹夫,夠毒的,想害死他兒子啊。

程處默倒是很乾脆,下跪接旨。他心裡想得是,立個頭功,求皇上賜婚,他和傅柔就能在一起了。

上燈時分,宮裡漸漸寧靜了下來。

這夜新月,星星也不多,一條漆黑的甬道那頭忽然出現了螢火蟲似的一點光。等到光點晃近了,才顯出那是一盞燈,因為燈罩蓋著布,只能照出兩個朦朧人影,稍加不注意,就發現不了。

“傅司織運氣可真好,要不是皇上和皇后近來提倡節儉,很多不常用的甬道都撤了燈,就算你求了曹總管也沒用。”說話的是楊柏。

傅柔得知程處默要出征的訊息,就以放棄贏利為條件,請曹總管幫她想辦法,見程處默一面。曹總管正愁怎麼還傅柔這筆賬,樂得就答應了,利用他自己的人脈,打通了內外皇城的一道門,只給半刻鐘的工夫。

“謝謝你了,楊柏。”傅柔心存感激。

“舉手之勞,不用跟我客氣。”楊柏挺佩服傅柔,心裡特別有數的能幹人,“您待會兒見了人緊著些,說幾句就罷。便是有曹總管的面子,要是違反了宮規,重則可是要掉腦袋的。”

傅柔低低應了一聲,眼中難掩一絲激動,已經快到門口,程處默就在門的那一邊。

楊柏上前開啟門,和守在外面的侍衛打聲招呼。侍衛早就收了好處,刻意到遠處去巡邏。楊柏這才放傅柔過去。

傅柔踏出門,一道黑影急速衝到她面前,又猛地剎住。她望著那張尚未完全消去淤青的臉,無聲蜷緊十指,卻藏起擔憂的心情,對他溫柔一笑。

“柔兒!”程處默用力喊道。

楊柏嚇一跳,立即噓聲:“祖宗,小聲點。”

程處默會意,壓低了聲:“還以為見不著你就得走了。”

傅柔抿抿唇:“我很怕。”

程處默握住傅柔的手,發現她握成了拳,輕輕撫平,掌心對掌心:“我不怕。”

傅柔抽出了手。有別人在場,她感到很不好意思。

程處默嘀咕:“進了宮連手都不許我摸一下了,幸好那天晚上親了你,好歹佔了點便宜。”

傅柔也嘀咕:“只要你平安回來,什麼便宜都讓你佔個夠。”

程處默聳起耳朵,兩眼冒賊光:“什麼?”

傅柔卻掏出一個香囊,放進他手裡。

“這回藏了什麼情話在裡頭?” 程處默別的不看,只看針腳。

傅柔搖頭好笑:“不正經。”他這麼滑溜,即使去了戰場,也一定可以活下來。

程處默嘻嘻:“你還沒見過我最不正經的時候呢。等我回來,你就知道了。”

傅柔明眸湛湛,是的,他怎麼可能回不來?他是她見過的,最厲害的人!

楊柏看到侍衛往回走,急忙催促:“行了,行了,二位別難分難捨了,話也說了,東西也給了,又不能跟著走。”看傅柔一動不動,心想只能棒打鴛鴦了,拉起她就往門裡走。

傅柔一邊走,一邊回頭看向程處默,無聲說了三個字——我等你,程處默揚起手中的香囊,又緊緊壓在心口,無聲點了點頭,彼此鄭重地交換了誓言。

太子在林中策馬狂奔,心緒紛亂。

昨日母后壽宴,父皇卻連贊吳王,說什麼吳王最像自己。今日一早,他又被母后叫進宮裡訓了一番。父皇偏心,吳王做什麼都是對,他做什麼都是不對,他又能如何?自從吳王回到長安,他的壓力越來越大。

不知不覺,馬跑出了林子,眼前深藍幽湖,對面青山隱隱,乍然柳暗花明。太子心中的憤然漸漸平復,下馬沿湖慢走,忽見湖畔有人悠然垂釣。竿頭一動,那人即刻挑竿,水花一炸,躍上一尾鮮活的魚。

只是太子沒想到的是,那竿挑得太猛,活魚直接朝他飛了過來,砸在他身上,又沾魚腥,又溼了衣。

太子正要動怒,但見那人回過頭來,竟是稱心。

稱心認出太子,也是一愣,半晌想起行禮:“草民——”

太子一揮手:“不必講究虛禮。”直接坐到稱心剛才坐著的位子旁邊,“就以你我相稱。”

稱心猶豫。

“我出來散個心罷了,你接著釣。”太子拍拍身旁草地。

“草民釣完了,不敢打擾殿下清淨。”稱心卻想走了,不知道為什麼,走哪兒都能碰到這位,長安還有清靜的地方嗎?

“坐下。”太子沉聲。

稱心應聲而坐,但悄悄翻個白眼,拋竿接著釣。

沒一會兒,水面起漣漪。

太子大叫:“有魚!”

稱心搖頭:“不是魚。”

“你懂什麼!”太子拽過魚竿一提,鉤上啥也沒有。

稱心很無語,他這個老釣的不懂,一個高高在上的太子懂?

“區區湖魚,居然也這麼狡猾。”太子把魚竿塞進稱心手裡,“你繼續。”

稱心慢吞吞:“我看還是——”算了吧。

太子打斷:“繼續,直到釣上魚為止。你沒有聽過鍥而不捨嗎?”

天色漸晚,日暮鋪霞,太子十分鍥而不捨,三番兩次拉魚竿,就是一條魚沒再上鉤,倒是肚子咕咕叫了。

“別看著我。”面對稱心的目光,太子不承認,“我可是太子,就算餓了,肚子也絕不會沒教養的咕咕響。”

稱心臉部抽搐:“好吧,是我。”

太子下命:“你去把魚弄一弄。”

“才這麼一條小魚,怎麼弄?”這時的稱心很想念魏王府。

“隨便弄。誰叫你釣魚技術太差勁。”本來太子很期待大快朵頤。

“我釣魚技術差勁?誰亂拉魚竿,把快上鉤的魚給嚇跑了?”稱心大覺無辜。

“我可是太子,我會亂拉別人的魚竿嗎?”

“你……”稱心硬生生轉折,“好!你是太子,你做什麼都是對的。”站起來,提起小水桶,認命總可以了吧。

太子看稱心撿來幹樹枝,又是搭燒烤架子,又是生火,大感好奇,但等稱心問他要不要幫忙的時候,他脫口而出“君子遠庖廚”。

很快,魚肉焦香四溢。稱心摘下烤枝,湊近烤魚聞著香氣,忽聽乾咳兩聲。他嘆口氣,這叫什麼?為他人做嫁衣啊!

稱心恭敬獻上烤魚:“您老人家請吃。”

太子毫不客氣接過,高興地咬一口,動作忽止,將烤魚遞迴稱心:“大唐的太子,是會吃獨食的人嗎?獨樂樂,不如眾樂樂,我們一起吃。”

稱心有些意外,看太子神情認真,就接過烤魚吃了一口,太子立刻湊過來,就著他手裡的魚咬下去,就這麼你一口我一口分食。

吃完,稱心一邊收拾一邊問:“太子現在不煩惱了?”

“我什麼時候說自己煩惱了?”太子還是不承認。

“散心自然因為煩心。我們唱戲的,靠看戲人的打賞過日子,察言觀色還是會的。”所以,他到底還是留下來了,陪這位釣了半天的魚。

太子脫口而出:“我啊,弟弟太多了。”

稱心不知怎麼接茬,轉身挖起坑來。

太子走到稱心身邊,見他把魚骨埋了進去,不由奇怪:“你做什麼?”

稱心道:“這條魚好歹為我們的肚子做了貢獻,總不能讓它暴屍荒野。我挖個坑,把它埋了。”

太子搖頭:“傷春悲秋,無端生憐,徒惹愁緒。這是娘們才做的事。”

“你才是娘們。”稱心本能反應。

“你再說一遍!”太子來氣。

“你是太子,從小錦衣玉食,受父母的寵愛,還為了弟弟多而煩惱。我是個孤兒,沒有父母,也沒有兄弟姐妹,將來死了,估計也沒誰會幫我弄個墳。我還不如這條魚。”稱心把土填滿埋魚骨的小坑,又特意堆出個小土包。

太子怔了好一會兒,忽然非常認真地承諾:“稱心,我幫你弄個墳。”

稱心嚇到:“不會吧?我只說錯了一句話,你就要殺了我?”

“不是。”太子失笑,“不是你說,你沒有父母兄弟姐妹,擔心死後沒有一個墳的嗎?我是說,看在今晚這半條烤魚的份上,將來如果你死了,我會幫你弄個墳。”

稱心淡道:“我這麼年輕,離死早著呢。你要報答半條烤魚,還不如賞我點什麼。”

太子摘下腰上的玉佩:“拿去吧。”

“我不是強盜,還不至於為了半條烤魚就勒索一個這麼昂貴的玉佩。”事實是,玉佩他已有一個了。

“那你要什麼?”太子想不出還能給什麼。

“特權。”稱心想了想,“整天關在魏王府裡,想出來放鬆一下都不容易。太子你是魏王的哥哥,能不能幫個忙,讓我可以常到外頭喘口氣?”

“行,我和魏王打個招呼。”這麼件小事,太子卻不知怎麼,心生憐憫。原來世上的人都有煩惱,他也不過是其中一個。

想到這兒,太子的心情徹底放鬆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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