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97章 奪宮

河水奔流不息,突然濺起無數光點,浮出兩顆人頭,一個程處默,一個程處亮。程處亮被水嗆了一口,正要咳嗽,卻讓他家老大捂住了嘴。

“別出聲!”程處默望一眼前方的林子,隱隱可見百騎的營帳,暗自慶幸頂替他的將領沒有換地方。

程處亮嘟囔道:“這麼遠,誰聽得見?再說,我家清河又不是魚,你帶我下水乾什麼?”

這年頭,奇蹟多。先是他家老大再次死裡復活,精神奕奕地回到了家。其次,他家老大告訴他,清河也沒死,只是裝死,讓傅柔藏在宮裡,人好好的。他一聽,立刻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,打算隨老大潛入宮中救妻。

不過,這裡怎麼看,都不是宮裡啊。

“長安守將已被調換,無人可信,房相他們又被召進宮裡,這裡是我們唯一可以找到幫手的地方了。”程處默不待弟弟再開口,“禁苑,北枕渭水,西攬長安,南接宮城,東抵滻河灞河,乃軍事要害。你以為,皇上為何讓我在禁苑訓練百騎?”

程處亮想了一會兒,詫異之極:“難道皇上已經知道了有這麼一天,所以早做準備?不過,說來說去,你手下就那麼百來號人,還能扭轉乾坤?”

程處默得意一笑:“這個嘛,試試就知道了!”說著話,雙手一撐躍上岸,無聲朝林子跑去。

葉秋朗和宗建修率領百騎,在林中飛快穿梭,絲毫沒有驚動新來的領將,很快在河邊集結。程處默走了出來,程處亮跟從。眾人激動,齊齊抱拳,壓低聲量喊將軍。

程處默笑露白牙:“你們有沒有想我啊?”

宗建修嘻笑:“那當然,葉哥比想他家燕兒還厲害。”

葉秋朗一肘子頂開宗建修:“將軍可算來了,兄弟們等您好久了。”

程處默正色:“功夫一日不可不練,你們沒荒廢吧?”

葉秋朗和宗建修異口同聲:“當然沒有。”

“很好。”程處默點點頭,“你們也知道,我去覆水山莊救處亮的時候,中了覆水的埋伏,覆水身份大為可疑,卻以太醫之職進出宮廷,為皇上診治。而今皇上始終未醒,朝中人事變動劇烈,今日吳王更是召集文武百官上殿,我有相當的理由懷疑,其中大有陰謀。”

宗建修乍舌:“難道是謀朝篡位?”

葉秋朗很直接:“將軍,我們要怎麼做?”

“佔領皇宮,清除奸邪。”程處默說了八個字。

“佔領皇宮?憑你們這一百號人就想佔領皇宮?你知不知道什麼叫皇宮?高牆深院!銅牆壁壘!”程處亮曾是侍衛,自豪地認為皇宮守衛固若金湯。

程處默氣定神閒:“這裡是禁苑,西攬長安,南接宮城。我們和皇宮內城只隔著一道玄武門。百騎對玄武門,對禁軍的佈置,都瞭如指掌,平時我同你們也已經演練過無數次,包括如何應對篡位。”

葉秋朗恍然大悟:“怪不得當初這些犯忌諱的演練,皇上都不加干預,原來他把將軍安排在禁苑是為了……”

程處默接過話:“為了大唐。”

程處亮半張著嘴:“原來如此。”

想當初,他還抱怨皇帝不識人才,大哥那麼厲害,居然只因太子一句話,就給降成百騎將軍,雖說出入禁苑,倒像是幫忙趕獵物的小分隊,誰知卻是真正的帝王之師!

太子和魏王正面對面坐著,肚子咕嚕嚕叫,尤其魏王肚子的叫喚特別響。一日兩餐,每餐半碗粥,已經連著幾日。太子即便再沒胃口,天天和魏王分半碗粥,終於也餓得受不了了。但奇異的是,玉合期望中的兄弟相爭兩敗俱傷的情形並沒有發生,反而讓他們和諧了起來。

“今天怎麼遲了?不會連半碗粥都不給了吧?”魏王咽一下口水。

“父皇病了,清河死了,你還盼吃的啊?”太子餓歸餓,口頭可不承認。

“那能怎麼辦?事到如今,我倆能不餓死,就不錯了。”魏王嘆口氣,“就怕父皇要是一直醒不過來……”

“父皇會康復的。”太子堅定打斷。

“我是說如果……”

“沒有如果,父皇一定會好……”太子忽然收聲,但見三名宮女來到牢房前,手提食籃。

魏王眼睛一亮:“老天開眼,終於給我們送大餐來了。”

太子斜他一眼,低聲道:“最後的大餐。”

魏王頓悟,臉色刷白:“不會吧?”

牢頭開啟門:“楊妃娘娘開恩,今日給兩位殿下準備……”話沒說完,被人敲暈了過去,敲暈的工具落地,正是食籃。

太子和魏王錯愕之極。

“奉傅尚宮指令,護送兩位殿下去皇上那兒。”宮女們是對傅柔欽佩有加的女官。

太子回神:“為什麼?難道父皇他……”

“皇上還是昏迷不醒,但楊妃抓了傅尚宮,拿了玉璽,偽造傳位詔,此時此刻,群臣都在殿上,只要傳位詔一到,吳王就是新帝了。”

魏王大叫:“這可是謀反!”

太子也變了臉:“我們應該去大殿,阻止吳王才是。”

帶頭女官搖頭:“不,那裡傅尚宮已有安排,請兩位殿下保護好皇上,一切才有轉機。”

太子神情不願。

魏王贊同:“太子,傅尚宮的本事我們都是見識過的,母后那麼器重她,將六局交託,她不會辜負母后的期望,就聽她的吧。”

太子盯看魏王一會兒,點了點頭。他因為不信自己的兄弟,落得如今這個下場,所以他發誓,再也不會犯同樣的過錯。

這時,吳王站在屏風後,身穿真龍朝服,心情澎湃。

母妃告訴他,父皇醒來短短的片刻,立了傳位詔,選定他為繼承人。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。母妃說,他到底感動了他的父皇,承認他才是最出色的子嗣。那瞬間,多年的忍氣吞聲彷彿一口吐盡。

吳王深深呼吸,走上大殿,在百官之上,跪在那張空空的龍椅前,聽曹總管宣讀詔書。

“天生蒸民,樹以司牧,三靈輔德,百姓與能,皇長子李承乾傷敗於典禮,不可承七廟之重,今廢承乾為庶人。朕萬幾填委,明發不寐,聽政勞神,多有病憂。皇三子李恪器質衝遠,風猷昭茂,推而弗居,就垂顯號,致皇帝位於李恪,以康四海。”

曹總管的每字每句,漸漸填滿他這麼多年來的內心空洞,但他很快發現,大殿上寂靜無比。

吳王側頭看去,以房相為首的一群重臣,既無敬意,也無欣喜,而是疑惑重重。

他眯了眯眼,化被動為主動:“事關重大,還請房相找兩位熟悉父皇筆墨的大人驗看詔書,以辨真偽。”

房玄齡當仁不讓:“張大人,龐大人。”

三人上前,接過傳位詔書,仔細驗看,最終彼此互換眼神,承認是皇帝親筆。這回,房玄齡率先跪拜,帶領群臣,三呼萬歲。

曹總管宣道:“新君登基,再拜——”

吳王走到龍椅前,手才碰到扶手,一個清脆的聲音響起。

“父皇尚在,誰敢奪位,就是謀逆!”

百官一齊回頭,只見清河公主身著宮女服,身後一群女官跟隨,站在大殿門口。人人都以為清河已不在人世,想不到她還活著,而且指責吳王謀逆,一下子傻了眼。

清河揚聲道:“傳位詔書是偽造的!”

房玄齡站了起來。

覆水從屏風後走出,大聲斥責:“清河公主,你任性詐死,引發宮廷不安,如今又信口雌黃,侮辱新君,居心何在?”

清河無懼:“你們趁著父皇昏迷,為了剷除盧國公府,對程處亮栽贓陷害,逼得我不得不假死脫身,你們居心何在?而你一個太醫,竟然出現在大殿,旁聽傳位詔這麼大的事,我倒要問問你,你究竟什麼人!”

覆水說不出話來,心知以清河的性子,不可能說出如此有條理的話。

吳王又驚又疑,瞥一眼覆水,但問清河:“你憑什麼說傳位詔書是偽造的?”

“憑事實!憑你們為了給這假詔書蓋上玉璽不擇手段!憑你不敢把掌璽大臣餘敏陳叫出來當場對質!”沒錯,傅柔教她說的!

“餘敏陳何在?”吳王大聲喝問,“這詔書不是由余敏陳加蓋玉璽的嗎?立即召他來!”

然而,曹總管和覆水皆不作聲。

吳王忽然懂了,嘴角浮現自嘲苦笑,又是騙他的!從父皇的病,到傳位詔,統統都是謊言,可惜他太渴望得到父皇的認可了,一次次甘心受騙。他內心深處,明知是一場美夢,卻想美夢成真。

房玄齡對幾個老臣使個眼色,悄悄走向殿門。

嚴子方則接到覆水的眼色:“來人!”

大批侍衛湧入,將殿門關上,把清河推到房玄齡旁邊。

吳王看著這一切,轉頭冷凝覆水:“你們要造反,別算我一個。”他正要走下臺階,卻覺脖子上一抹冰涼。

覆水用匕首貼著他的脖子,語氣平靜:“殿下,為了娘娘,請三思而行。”

吳王咬牙:“你拿我母妃要挾我?”

覆水要笑不笑:“怎麼能呢?還是讓姑母親自跟你說吧。”

覆水將吳王關在大殿後的書房,外面安排了守衛,就離開了。

吳王來回踱步,猶如困獸。父皇沒有傳位給他,覆水他們控制了群臣,偽造傳位詔一事已經暴露,那麼接下來,覆水只有一件事可做。殺了所有知情的人,強行改朝換代,到時勢必血流成河。

“恪兒。”楊妃走了進來。

吳王頓時停下腳步,望著他的母妃。他早知他也不過是個棋子,卻偏偏甘心被驅使,因為相信母妃真心愛護他。但是,他繼承大唐帝位是一回事,推翻大唐重建大隋又是另一回事。

“想問就問吧。”楊妃輕輕嘆息。

“傳位詔書究竟怎麼來的?”他無法不問。

“找了個天下第一的模仿高手。”她回答。

“父皇是舊病復發嗎?”

“他被下了藥。如果不如此,你的母妃早就活不成了。”

吳王渾身一震,目光憤恨:“為什麼?為什麼要做到這個地步?母妃,我本來什麼都不求,只求您福壽安康。”

“只要皇后的兒子們登基,你我都是短命的份。”楊妃自覺沒有選擇,“我知道你恨我,但哪怕你心中的恨能填滿海川,也無濟於事。千錯萬錯,也已經錯到了這一步,如今你只剩一條路。不管你以後認不認我這個母親,我只求你聽我最後一次。”

“不要再說了!你讓我成為一個謀害自己親生父親的逆子!一個偽造傳位詔書的逆賊!一個被人千秋萬世唾罵的罪人!我以為你只是受了太多苦,所以才不擇手段地保護自己,我以為你不管多貪戀權力,至少心裡還有親情。可是你沒有!沒有!你念念不忘的,只有你曾經的公主身份!只有你那已經被摧毀的大隋!連和你恩愛了幾十年的父皇,你都下得了手……”他絕不再聽從任何人。

楊妃突然轉頭向著書房門口,好似刻意要讓外面聽見一樣,大聲道: “你不能死,我就你一個兒子,你一定要活下去。建立大隋,登基為帝,你能活得風光無限!”隨即壓低聲音,顫抖著握住他的手,“不管你怎麼決定,他們都會殺死你父皇。”

就在剛才,玉合和覆水說要殺群臣,要改朝換代,如此一來,皇帝也必須死。他們父子倆,根本不聽她的命令。她才發現,原來他們只在意光復大隋,根本不在意她,或是她的兒子。

吳王一怔:“母妃……”

“如果你答應他們,就會變成一個受他們擺佈的傀儡皇帝。他們擁有權力,而你揹負所有罵名。”楊妃從懷裡掏出一顆藥丸,塞進他手裡,“對你父皇下藥的是曹養德,我偷偷叫人從他房裡搜來了解藥。去吧,救醒你的父皇,迷途知返,立下擎天之功,就是你最後的機會。”

吳王握緊解藥。

楊妃再次揚聲:“孩子,你總算知道母妃的一片苦心。母妃所做的一切,真的都是為了你呀!”

玉合推門而入:“姐姐。”

楊妃回頭一笑,淚跡未乾:“太好了,恪兒想通了。”

吳王配合:“不能做大唐皇帝,那就做大隋皇帝吧。天無二日,民無二主,可他畢竟是我親生父親,如果一定要送他上路,必須是我這當兒子的親自恭送。”

玉合也笑了笑,招了四名侍衛上前:“殿下要去甘露殿盡孝,你們四個好好跟著。可別把殿下弄丟了。”

吳王走出門,侍衛們緊緊跟上。

楊妃呆呆目送。

玉合看著楊妃,眼神漸冷。他跟了她那麼多年,豈能不知她對皇帝到底是真情還是假意,所以她突然改口,同意他們殺了皇帝,反而讓他起了疑心。

楊妃坐立不安,手裡拿著佛經,卻完全看不進去。兒子去了那麼久,也沒人來報訊息。不知道解藥有沒有用,也不知道皇上醒了沒有,若是醒了,是否又能原諒恪兒。

她心慌意亂,放下佛經,佛經卻掉到了地上,彎腰要撿,卻聽“砰”地一聲門響。

“娘娘,不好了!”錦兒跑進來,“侍衛們說吳王給皇上喂什麼解藥,和吳王動了手,他們……他們把吳王給……殺了!”

楊妃大驚失色,一起身,眼前天昏地暗。

錦兒急忙扶她坐下。

楊妃痛哭:“恪兒,是母妃害了你,母妃不該給你那顆解藥啊!母妃不該叫你去救皇上啊!”

曹總管和玉合走了進來,錦兒一臉內疚地退了下去。

楊妃打個冷戰,擦去眼淚:“怎麼回事?”

曹總管不理楊妃,但對門口的侍衛吩咐:“立即封鎖甘露殿,告訴鍾將軍,吳王現在已經成了我們的敵人,不必留他活口。”

楊妃怒道:“你敢!”

玉合走近楊妃:“為什麼不敢?明明是是你先背叛大隋,背叛了我們畢生的志願!”

楊妃搖頭:“我早就說過,為了楊家,為了大隋,我什麼都可以做。只有皇上!我和他幾十年夫妻,我不能殺他!”

曹總管冷冷插嘴:“我早就說了,你太心軟,只記得她是你的親姐姐,忘了她是李世民的女人。”

玉合咬牙切齒,太陽穴凸起:“我不會再心軟,李姓皇族的所有人都必須死,包括吳王。我要斬草除根,以絕後患。”

楊妃狠狠甩玉合一個耳光:“我不準!”

玉合突然伸手掐住她脖子:“不準?你憑什麼不準?我自殘身體,受盡屈辱,心甘情願地當一塊最卑賤的石磚,讓你踩,讓你踏,捧著你的腳讓你往上爬,可我得到了什麼?你的背叛!”

楊妃驚瞪玉合,雙手捉著他的手,用力往外掰。她好後悔啊,不該爭的,正因為她的野心,養出了玉合無法收斂的貪慾,終究摧毀了她。

“吳王算什麼?他只是大隋皇帝的外孫,身上還流著一半仇人汙濁的血!我是大隋皇子!我的覆水是大隋皇帝的嫡親孫!他的血統比吳王更尊貴,他才是理所當然的大隋新君!我們根本不需要你和李世民的兒子!”玉合雙目充紅,一邊大聲吼,一邊勒緊楊妃的脖子。

楊妃的掙扎漸漸變弱,臉色由紅變白,青筋爆起,雙臂無力垂落。

玉合還沒看出楊妃沒了呼吸,不停搖晃她:“我是真正的大隋皇子!我的兒子才是真正的大隋血脈!”

曹總管提醒:“她已經死了。”

玉合的神智回籠,看見楊妃慘白的臉,猛然鬆手。楊妃跌落地面,已經全無生息。他急促呼吸,眼中懊惱,蹲下身,伸手想去撫摸楊妃的臉頰。

曹總管突然跪拜:“恭喜殿下,為覆水皇孫殿下登上皇帝位,成功剷除了最後一個障礙。覆水皇孫殿下英明神武,果決勇毅,必能成一代雄主,重現大隋昔日的輝煌。”

玉合的動作一頓,眼神再度充滿貪婪:“是的,覆水會成為一代雄主。這江山不歸她的兒子,而是歸我的兒子。本來就應該這樣,本來就應該!”

是姐姐不好!是姐姐太自私了,只考慮她的兒子,從未將大隋放在心上!婦人,終究心向夫家,他無需內疚!大隋屬於楊氏,不是李氏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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