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五章
雪儀從杭州回來後似乎有些不同了。顧老師左看右看，也沒瞧出自己寶貝女兒有哪裡不一樣，但是總覺得哪裡又不一樣。他笑笑告訴自己，女兒這是長高一點了，頭髮也長長了，被她梳成了一個單馬尾。去外面的世界看上一看，總歸是有好處的。
“素芳，你看咱女兒出趟遠門，有點不一樣了？”顧老師擺好碗筷，坐在桌邊慢慢剝花生吃。
“當然不一樣了！昨天馬尾在右腦殼，今天馬尾被她梳到左腦殼了。”雪儀媽指著一大碗洋菜糕，“女兒，別看書了。你把這碗洋菜糕給立夏家送去，回來咱們也開飯了。”
“讓阿寧去。”雪儀繼續低頭看書。
“腦袋上這朵粉花花怎麼這麼大，像個大月餅，快把你脖子壓彎了！”顧老師難得開心，“怎麼了嗎？又跟立夏拌嘴了？他笨嘴笨舌的，可說不過你。從杭州回來這麼多天了，你都沒出門玩。你去哄哄他，保管就和好了。”
“學校裡每個女生頭上都有一朵姐姐頭上這朵大花，爸爸你沒有發現嗎？”阿寧插嘴道。
“誰要跟他拌嘴，才沒有。”
雪儀“啪”一聲放下手裡的書，兩手端起大碗，搖搖地出了門。
“小叔，這麼大箱子，裡面裝了什麼東西？”雪儀看院門口停著輛小貨車，立春正和司機一起從車上搬下個大箱子。
“雪儀啊，正好，你去喊立夏過來，買了個彩電，讓他過來一起搬。”
“彩電！”
立夏被雪儀喊下樓來時，院門口已經圍滿了好些人。大家圍著大箱子，七嘴八舌地問立春什麼牌子，多少吋的彩電，立春一一作答，招呼大家，晚上來他家看電視。
兄弟倆小心地抬起箱子，小樹在前面指揮，說： “小心臺階，小心小心，走廊很黑，慢點慢點，現在到樓梯了，大哥你在前面，二哥你抬後面，這是第一格，第二格……”
小樹站在樓梯上煞有介事地指手畫腳，把大家都逗笑了。
立春笑道：“媽，你把舊電視先移出來。新的就放客廳。”
“移了移了，電視櫃空出來了。雪儀你把那碗放樓下桌子上，一起上來玩。”小樹媽在樓上招呼。
“叔婆，我媽讓我回去吃飯呢，吃了飯再來。”
“雪儀，你都多久沒來了，就在家裡吃晚飯，等下我們把飯菜端上來，一邊看彩電一邊吃飯，好不好？”小樹媽把他們兄弟幾個讓進珠簾，“小樹，你去跟顧老師說，讓阿寧也來吃飯。”
雪儀咚咚地上了樓，立春開啟紙箱，解開一個塑膠袋，拿開泡沫塊，小心地抱出電視，立夏扶著電視機的另一側，一起抬到電視機櫃上去。
“叔婆，這是日立彩電，這麼大呀，鎮上人家都沒有彩色的電視機呢。”
“八月十六好日子，我們就搬前面小樓去了。這彩電還是託人買的，還好提前到了。你們在樓上玩，飯菜都做好了，我這就去端上來。”
小樹媽收拾好紙箱帶要下樓去，立夏搶在前頭帶上紙箱下樓去了。
小樹媽揣了雪儀的手，拉著她一起下樓，雪儀想著一起去端飯菜，就爽快地一直跟了過來，不想小樹媽神神秘秘地從碗櫃裡拿出一沓照片來。
“雪儀，你快來看這些照片。”
“這麼多照片，她們都是誰呀？”
“你小叔二十一了，說媒的人多。你看，這個是小樹姨婆的院裡的姑娘。這個是阿雲娘拿來的照片，是她家外甥女。這個是你外婆家的小米。這是隔壁院子陳大媽家的大侄女……還有這個和這個……雪儀，你看，哪位姑娘好啊？”
“叔婆，小叔都要娶老婆了！小叔有沒有自己喜歡的人哪？”
“你小叔初中畢業就不念書了，幫著家裡做農活，插秧割稻子養牛，沒少吃苦。想著給他學門手藝，學個技術傍身，跟著他爸爸就出遠門打工去了。這一去就四五年，也算學了點本領，在工地上跟著一位師傅學畫設計圖。這不回家跟著他爸，你大伯，二伯一起給人家蓋房子嘛。他在工地上都見不到女孩子，去哪裡喜歡人家呀？哪家姑娘願意嫁給他，我就兩隻手接過來。這些好姑娘的照片，我都放在灶神爺前面問過了，放在碗櫥裡過七天，家裡都平安無事，一隻碗都沒有打破，那就是都合適，接下來就去姑娘家相看相看。你小叔臉皮薄，讓他去人家姑娘家相親他肯定說不想去。你看你外婆家小米這大眼睛，看著真讓人歡喜！叔婆請你幫個忙，你喊小米過來玩，好不好？”
“這有什麼，明天喊上小叔和立夏，我們爬大青山去，到了山腳下外婆家，把小米一起帶上就行。”
“媽，雪儀，你們唧唧咕咕說什麼呢？我把箱子整理到樓梯下面的櫃子裡了，下次搬家可能還要用到。這麼多菜，我用大托盤一起端上去吧。雪儀，晚上我爸不在家吃飯，你拿六個碗，六雙筷子。媽你拿大海碗盛米飯上來。”立夏從櫥櫃最高處拿出一個木製大托盤，裝上菜端上樓去了。
小樹媽和雪儀使眼色：“我都懷疑他是我們家的一家之主，指揮起人來，熟練得很。走，我們吃飯去！”
小樹要看《黑貓警長》，阿寧想看《葫蘆兄弟》，兩人正吵得不可開交，立春笑眯眯地看著他倆掐架，拿著遙控器選臺，這個時候只能看《新聞聯播》。
茶几上一大蒸白蟹，一盤蝦姑，帶魚，肉炒毛豆，豆腐青菜湯，無不疊得高高的，再放一個恐怕就要掉出盆外了。
大家盤腿坐在地板上，一邊剝蟹一邊看電視。
立春說：“你看你看，錢學森啊，大物理學家”
小樹媽說：“大科學家的地位多高啊，坐在總理和主席的中間。”
雪儀說：“李瑞英好漂亮，衣服的顏色是米灰格子的，多洋氣！大彩電就是不一樣，她的眼睛眉毛都這樣精緻，口紅顏色真好看。”
小樹媽說：“立夏，雪儀，過兩天就上學住校去了，你們不出去玩一玩？”
立夏放下蟹殼，擦擦手說：“就是要上學了，我才抓緊時間學習，我的英語成績還跟不上，要在家做練習。”
雪儀嘴裡還有一大塊蟹肉，扎著兩手搖立春：“小叔，明天我想爬大青山，你陪我！”
“先把嘴裡的東西嚥下去再說話。看看看，手上都是蟹汁蟹肉，別碰到我衣服。”立春嫌棄道，“正好明天空一點，工地上就讓你大伯二伯看著。立春學習也不差這麼一天，強身健體還是第一樣。小樹阿寧把小滿也喊一聲，明天我陪你們爬山去。”
“小叔，你還記得小米嗎？她小時候來過我們院子裡玩來著。”
“你外婆家的小米？流著鼻涕，黃頭髮，眼睛大大的那個？”
“哎呀小叔，那次人家感冒了呀，現在可美了。我們明天也喊上她，她跟山上的大師傅們可熟了。”
雪儀給小樹媽偷偷使眼色，小樹媽暗暗地給她豎了個大拇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