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7章 昔我往矣,楊柳依依2

夏末初秋的清晨,整齊的像列隊士兵一樣的水杉匆匆地往身後跑去,涼風輕輕地吹在臉上,在鄉間小路上暢快騎行,絕對是一種快樂的體驗。

雪儀的腳踏車上掛了一筐新鮮的菱角,那綠綠的菱角是早上剛從河裡採摘上來的,小樹媽讓雪儀帶去給她外婆嚐嚐鮮。

阿寧坐在立春腳踏車橫檔上,後座搭了小樹。小滿拉著立夏的衣服後襬,小小一隻,怯怯地坐在腳踏車後座上。

雪儀說:“小叔,前面就是我外婆家院子了,我騎快點進去叫下小米,很快就出來。”

“好久沒見外婆她老人家了,一起去問個安。”

山下的小院沒有顧家裡大,收拾得頗為整潔,院中靠牆栽了一圈繡球,小小三間屋子,只住著雪儀舅舅和外婆一家,一位穿白裙的姑娘正在院中晾被單,陽光照在白皙的臉上,正哼著歌整理被單的皺褶。

“小米,”雪儀推了腳踏車進小院,“今天星期天,就知道你在家呢,上次你答應去爬山的。外婆呢?”

“雪儀,阿寧,奶奶去街上了。你怎麼還帶東西呢?這位是......?”

“小米你不認識了,這是立春。”

“小米你好啊,好久不見了。”立春笑著問候。

眼前立春長身玉立,謙和有禮。

小米微微紅了臉,笑道:“你好,立春。雪儀的小叔、哥哥們長得都太像了。”

小米讓立夏也把車子停到院中,掩好院門,幾人沿著山間小路往山中走去。

小米拉著雪儀問道:“去年冬天我跟著我們周醫生去你們院裡出診,給長汐打過幾天的針。今年倒沒見他媽媽請醫生出診。”

雪儀道:“長汐哥哥今年好多了,願意下樓來曬曬太陽。”

小米道:“真是不容易啊!你們是不知道他這幾年吃了多少苦,他自己心裡還不知道怎麼苦呢!人生總有些事只有自己才能槓過。走出來對他太有好處了,曬曬太陽,敞開胸懷,不管身和心都會變得健康。”

雪儀道:“以前他住在東廂房的樓上,就像沒有住在那個房間一樣,偶爾月夜才會聽他吹一吹笛子。現在好了,這三個小的天天往他房間裡跑,神神秘秘地,有時我去他房間他還不讓。樓上傳出來的音樂,有時是港臺歌曲,有時民樂,有時古典交響樂,什麼風格的都有。都是小樹他們亂播曲子。”

小樹阿寧嘻嘻哈哈在山路上打鬧,山路都是認識的,帶著小滿走在最前面,一晃就跑得沒有眾蹤影了。

立春和立夏跟走在兩個姑娘的前面,偶爾交談一句,拾一個樹枝在手,打掉山路兩側的新長的草藤。這個季節上山的人少,草木都長到小道上來了。

山腰上有棵大樟樹,是他們經常歇腳步的所在,小樹阿寧拉著小滿,手拉手圍著樹幹,剛好一合抱。阿寧小樹和猴子一樣爬上樹幹去了,立夏緊走幾步,舉起小滿,讓她挨著阿寧坐到樹杈上去。

小滿雙手攥著立夏衣襟不肯放,立夏想她應是怕高,讓阿寧扶著她,長腿一躍,也上了樹,輕輕摟住小滿,指著山下的村落,說這是雪儀外婆家,那是烏龜山下小滿家,那遠處房屋錯落的小鎮,就是顧家裡。

雪儀在地下好笑地看著他們在樹上排成一排,阿寧喊她:“姐姐,你也上來。”

立夏伸手給她,陽光一絲一絲地從樹葉縫裡射下來,立夏的臉跟和田玉一樣白,長長的睫毛掩著黑眼睛,定定地看著她。雪儀覺得自己心跳得厲害,在胸腔裡突突地跳著,匆忙拉著立夏的手,借力跳到樹幹上坐下。剛才還心裡小小的竊笑小米紅了臉,這會自己也魔怔了。

小米採了一捧紫色小花,踮腳想夠山坡上一支最大的紫花,手指夠不到,跳了幾次都沒有夠到。立春輕展長臂,採下來遞到小米麵前。

忽有一隻涼涼的手掌蓋在眼前,擋住所有的視線,雪儀驚得定住了身形。

“嘻嘻,阿雲在那裡撒尿尿,不害臊。”小樹捂著嘴笑道。

原來立夏已經看到不遠處的阿雲,左手圈了小滿的腦袋,右手蓋了雪儀的眼睛。

阿雲不妨樹上坐了這麼多人現場看他高山流水,嘴裡罵道:“發神經!誰他媽嚇死我了!”

“阿雲,嘴裡放乾淨點!你妹妹還在這裡,你來山上幹嗎?”立春微微擋在小米前面。

“我,我和同學來爬山。”阿雲說。

“倒死雲,撒牛尿呢,要這麼長時間,這把到你了。”樹叢後面有人喊道。

立春一把摟過阿雲,用胳膊夾著阿雲的脖子,低聲警告:“那不是老潘徒弟?阿雲你可學好!我聽見別人說他帶了一幫人開賭博場頭。快回家去,別讓我再碰見你,你可仔細!不想上學找個活幹,你爸媽多辛苦!”

阿雲也怕立春,點點頭,不作聲往山下跑了。

立春朝樹上眾人揮揮手,示意大家噤聲,繼續往山上走。

小樹小聲跟立春說:“大哥,阿雲就撒個尿,你別這麼兇他。”

“他不文明,不學好,當然要罵他。”立春說。

“嗯嗯,阿雲不知羞。”小樹伸出兩根手指劃拉自己的臉。

幾人走走停停,都微微出了汗。山路沿著小溪蜿蜒而上,一路流水淙淙相伴,滿眼都是青綠的樹木,山風一吹,倒還涼爽。

因半山都種了枇杷,柑橘,楊梅等農作物,越往高處行去,樹木倒越是茂密,則是天然的林場了。

小滿自上次病後,總是小咳嗽感冒不斷。立夏怕她力薄,乾脆揹著她上山。

雪儀跟在立夏後邊,留小米和立春在後面。

“轉過這個彎,就是朝陽洞了。”雪儀喘氣道。

“要拉你一把嗎?”

“不用不用,你還揹著小滿呢。”

“你大哥陪我們爬山可是少有呢。你看後面,像不像以前長汐長天帶我們來爬山?小米總會隨手採很多小花,讓他倆捧著,小米的手多巧,可以一邊走路,一邊編花環,長汐總是知道小米接下來要用到他手裡哪一朵,總會遞過去最正確的那朵花。”

小米把採的那束花讓立春拿著,隨手採上一支不知名的綠藤,做了一個手環,轉身又從那花束上挑一朵小花,纏在手環上,幾下就做好一個小環戴在腕上。

立夏收回目光,抬腳往山頂走去。

山頂的風呼呼地吹過雪松林的枝條,氣溫比山上低了不少,空氣裡有一股雪松特有的清冽味道。小樹阿寧在最高處跑了幾個來回,正向山下張望,疑惑他們怎麼還沒上山來。立夏放下小滿讓她和小樹去玩,拿出口袋裡的蘋果遞給雪儀。

站在山頂往遠處看去,山下是大片的農田,蜿蜒如練的永安江,從大山處窄窄流出,彎了不知道多少彎,匯到東海,在入海口衝出一個喇叭一樣的形狀,白江水和黃海水涇渭分明。三座小山圍著一個海邊小城,幾處村鎮散落在沿江兩岸。遠處的海上,有幾個青色的小點,應是幾座島嶼。

雪儀說:“今天天氣真好,能見度高,難得看得到海上的小島。”

立夏說:“碧海青天,不過如此了。”

雪儀說:“你知道我的心。為什麼你總不理我。”

立夏收回目光,低頭看她。

風從四面吹著她的長髮,貼在微微汗溼的臉上,額上。立夏默默放下抬起的手,雪儀眼裡有倔強,有真誠,也有驕傲。

“雪儀,你我還不懂人生是怎樣一場大考試,現在我們就像剛拿到一張試卷的孩童。你像一個急匆匆的勇士往前衝,我在心裡佩服得要命。可是雪儀,你跟我下過圍棋,顧老師也下不過我,你知道為什麼?”

“因為你聰明。”

“不,雪儀,你只想過三步四步,顧老師比你多想幾步,但是我想了很多很多步,我預判了你們的預判。可生活不是下棋,人生由這麼多認識和不認識的人組成,充滿了變化和不確定。”

“可是我很確定。”

“這是你當下的確定。但是你現在還是個孩子。”

“你只大我幾個月。”

“我的心理年齡大你許多,一切等你長大再說。答應我,在我們變得強大之前,什麼都不要做。”立夏的黑眼睛又墨了墨,“就比如現在的大哥和小米,我媽媽,你外婆和你媽媽,還有你,可能還有我都使了外力,可是事情的進展不一定是你想象的那樣。有大哥和小米的內因,也許還有其他的外因。”

“可是你看他們多麼登對。”

小米腕上套了三個手環,又讓立春拿著三個大點的花環,轉過最後一個彎,看見雪儀立夏站在山頂大石上正說著話。

小米回頭對立春說:“呀,你看他倆,總有說不完的話。”

立春笑道:“我這個弟弟,把要說的話都說給雪儀聽了。在家裡,能做事情,絕不動口的。小時候,我爸爸常年在外工作,我媽白天在田地勞動,晚上還要繡花補貼家用,是你姑姑把他倆人在一個搖籃裡搖大的。”

小米撲哧一聲笑了,說: “我姑姑還說雪儀在你家裡長大的呢!”

“都是自已家裡人,我爸爸和你姑父也是從小一起長大的,他倆差著一個輩分,比親兄弟還親呢。”

“是。”小米笑道, “我一直沒搞清楚,長汐家跟你們家?”

“長汐的爺爺和雪儀的爺爺是親兄弟,都是祖字輩,我爺爺是他倆的小叔,我和你姑父同是正字輩的,雪儀這一輩男生則是長字輩。剛才大樹底下見到的是雪儀二伯家的,叫長雲。”

“你們兄弟幾個既然是正字輩,怎麼又都起了不一樣的名字?”

“我爸爸這一支都沒怎麼上過學,不像雪儀爺爺這麼有學問。我是春天生日,就叫立春,立夏是夏天生的。小樹比我們小很多,我媽懷他時夢見一棵大樹,就起了小名叫小樹。其實課本上寫著大名顧雨,是穀雨時節的生日。”

“原來是這樣。你們的名字也很好啊。”小米笑道,“我們早點去寺裡,大師傅們早飯用得早,中午也會早做飯,不提前去打招呼,就沒我們的飯了。”

“雪儀,小滿,快下來,看我給你們做的花環。”小米揚手招呼道。

小米拉住小滿,把一個小花環套在的腕上,又把另一稍大的戴在小滿的頭上,又把她劉海分了分,滿意地笑了。

小米說:“我們小滿是個小公主了,像不像花仙子?”

小滿難得露出了笑容,注意到大家都在看她,立即低頭躲到立夏身後,抱住立夏的大腿。

雪儀接過花環,戴在頭上,歪了頭問立夏:“好不好看?”

也不等立夏回答,和小米手拉手,在平地上跳起舞來。小樹和阿寧在邊上使勁鼓掌,阿寧喊:“姐姐,姐姐,真好看。”小樹也跟著一起喊:“姐姐,姐姐,真好看。”

兩位舞者跳完最後一個舞步,嬉笑著做了彎腰標準謝幕姿勢。

立春笑著鼓起掌來,笑道:“剛才是誰說要早點告訴大師傅,我們要來吃齋飯的?我們這就過去吧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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