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同學們，今天是我們第一次班會。我是你們的班主任王林風，也是你們的體育老師。”
班主任在黑板上龍飛鳳舞寫下“王林風”三個大字，面積之大，足足佔了半面黑板。
同學們在底下竊竊私語“體育老師當班主任”，“體育老師”。
“收起你們的偏見，不要以為體育老師就當不了班主任，我給你們看看照片。”
王老師從夾克衫裡掏出幾張照片，排成扇形舉起來給第一排的同學展示了一圈，第一張是王老師穿著運動套裝在足球場上飛奔，八塊腹肌隱約可見，第二張是王老師站在C位，舉著一個金光閃閃的大獎盃，第三張是年輕的王老師微笑地站在杭州大學的大門口。
前幾排的同學們都站起來湊過去看，佩服地“哦哦哦”驚歎起來。
“高一這一年，你們就歸我管了，高二文理分科分班，我管不著。這一年，你們逃不出我的手掌心！我強調一下，我們學校是重點高中，重點高中可不是浪得虛名的！我們學校有三條高壓線，第一條，打架鬥毆，第二條，考試作弊，第三條，談情說愛。這三條，隨便觸到都是死路一條。今天第一次班會課，我就側重講一講其中一條高壓線。這裡我就不點名了，舉個例子，我不管以前你們以前是什麼關係，親戚也好，發小也好，幼兒園同學也好，進了校園，就要肅靜清正，記得你們是來學習知識，來考大學的。我今天親眼看到的，本班級有某某和某某，在校園裡摟摟抱抱，卿卿我我，推推搡搡.......還在食堂裡舉案齊眉，你濃我濃，真是令人髮指，讓本班級蒙羞。”
王老師說到這裡威嚴地頓了頓，留下時間讓資訊在教室裡跑上一會。教室裡響起了嗡嗡的議論聲，學生們交頭接耳。王老師看到這種效果，滿意地點了點頭。
“這次我就不點名了，放你們一馬，你們自己心裡有個數，趕緊掐掉心裡的這點小苗苗，給接下來的高強調學習騰好空間。”
“老師，”陳貝貝站起來說道，“會不會有一種可能，只是那個某某低血糖身體虛弱，另一個某某攙扶關心了一下。並沒有老師說的這麼多好詞好句。”
同學們都回轉頭看最後一排的陳貝貝，教室裡又是一陣騷動。
王老師盯了一眼陳貝貝，說道：“有些人，我給他留了面子，他又不要。我再強調一遍，你們是來學習的，其他亂七八糟的事都給我放一放，收收心。白天的時間就用來軍訓，晚上的時間就用來預習。班長已經把書本發到每個人的書桌上了，你們開始預習。你們準備一下，下週一入學考試。”
教室裡隨即又發出一片嗡嗡聲，王老師表示很滿意大家的反應。
王老師指一指陳貝貝，道：“那個同學，你出來一下。”
陳貝貝在一陣竊竊私語中跟著王老師出了教室。
王老師眯著眼睛看了看他，忽然又回到教室，朝雪儀指了指。
雪儀也指指自己，確定老師確實是找自己，放下書本，出了教室。發現身後教室裡同學們都恍然大悟地“哦”了起來。
王老師揹著手不說話，一直把兩人帶到辦公室。
他頗有氣勢地推開坐椅，坐在位置上開始審：“我的眼裡絕對容不下一粒沙子，寧可錯殺，也要把你們倆的小萌芽掐滅。陳貝貝你來說，你們是什麼關係？什麼時候認識的？”
“王老師，我們同學關係，今天是我們認識的第一天。我永遠都會記得這一天。”
“你別嬉皮笑臉，胡說八道。顧雪儀，你來說，你們是什麼關係？什麼時候認識的？”
“就剛才在山腳下碰到他，在食堂認識的。老師你別誤會，我們什麼事都沒有，我就靠在山石上，有點......陳貝貝同學路過那裡，以為我不舒服，扶著我去食堂，幫忙打了飯。”
“我可親自己跟著你們從山腳下再到食堂，你倆在食堂還抱在一起，還餵飯，我都說不出口......還不說實話對吧？你們現在就打電話給家長，讓家長明天來一趟。”
陳貝貝道：“老師，哪裡第一天上學就請家長的，你說的都是沒有的事。”
雪儀說：“我家裡沒有通電話。”
王老師氣得要冒煙，但馬上忍住怒氣，保持風度，語重心長地說道：“你們能考到我們學校來，成績在原來的學校都是拔尖的，數一數二的，來學校第一天就發生這樣的事，我怎麼向你們父母家長交待。陳貝貝，你家裡總有電話，快打電話，叫家裡人明天來一趟。還有你顧雪儀，你怎麼說？”
雪儀為難，說：“那我讓小叔過來，他就在學校裡，只有中午飯後才有空。”
王老師說好：“讓你小叔忙完食堂裡的事，把手裡的事放一放，來一趟辦公室。”
那邊陳貝貝已經往家裡打了電話：“媽，老師讓你明天中午來一趟學校......三號樓高一段辦公室......我很好，沒事......你來了就知道了，我掛了。”
“你們倆這就回教室去，路上不準交談，認真預習。”王老師恨鐵不成鋼，無奈自己是他們班主任，當一天老師，要負一天老師的責任。
晚自修鈴聲響起，雪儀匆匆地跑向寢室，在立夏必經的路口等待。不多會，就看見立夏提著書包趕了過來，只見他開啟書包，拿出一包大白兔奶糖，塞到雪儀手裡。
雪儀疑惑道：“幹嘛給我糖？”
立夏拿手抹去額頭上的汗：“想起來我哥在我包裡放了一包糖果，你帶幾顆在身上，低血糖頭暈了就含一顆在嘴裡。”
怎麼又是低血糖？今天怎麼跟它幹上，繞不開了？
立夏又道：“傍晚的時候，你不是低血糖了？你們班一個男生扶你去食堂了。”
雪儀恨不得自己打自己的嘴，隨口撒了個謊，引出這麼多事情來。現在也沒辦法解釋了，乾脆就這樣認了吧，總好過說自己躲在山石後面偷聽立夏和馬尾學姐花下共讀。
“嗯，那個，那個，我們班老師請你明天中午去一趟辦公室。”
“發生了什麼事？”
“沒什麼事，你來了就知道了，不管老師說什麼，你就說，‘我會批評她，讓她下次注意”就好了。”
立夏的眼睛變得更黑了。
“你不是會闖禍的人，到底為了什麼事？”
“就是傍晚你看見的那個男生，班主任老師誤會我跟他......跟他......”
“什麼時候變得這樣扭扭捏捏起來？嗯？”
“班主任老師誤會我跟他早戀，要請顧老師來一趟學校，我就說家裡沒有裝電話，我讓我小叔過來跟老師談。”
雪儀一個字一個字把話快速地蹦出來，好像沒有感情的念字機器。
立夏頓了頓，笑道：“我知道了，快回去洗漱吧，都累一天了。明天和老師解釋清楚就好了。”
雪儀心裡暗暗腹誹，是誰一邊跟同學讀著英語呢，還能分出一隻耳朵聽得山下有人說話，分得出一隻眼珠子看別人扶她去食堂。
當然這些只能放在自己心裡想想就好。拿了糖，匆匆往寢室跑了。
王老師端坐在辦公桌前，左邊站了陳貝貝，右邊站了顧雪儀。
有老師吃了飯經過，和王老師招呼道：“喲，老王，王觀音，哪裡來的一對童男童女，養眼得很嘛！”
陳貝貝咧嘴笑了。王老師斜著眼睛盯他：“嚴肅點！”
陳貝貝說：“老師，我媽媽來了，我是看到我媽媽才笑的。”
只見陳貝貝媽媽穿著一身黑色連衣裙，腳蹬高跟鞋，戴一副金絲眼鏡，既知性又妖嬈。她放下一袋水果，推到王老師面前。
不說王老師，連雪儀都看得呆了，天下還有長得這樣好看的媽媽。
雪儀世界裡的媽媽是素芳，小樹媽，大伯母，這樣的勞動婦女的模樣，她們勤勞樸素，溫暖可親。陳貝貝媽媽的形象是怎麼都無法和她們的形象重合的。
雪儀發現王老師也像個愣頭青一樣，從陳貝貝媽媽的頭髮看起，再看臉，再往下就收回了目光，脖子耳朵可疑地紅了起來。
還是陳媽媽先開了口：“王老師，我給老師們帶了點水果。我們貝貝犯了什麼錯？我回去好好批評他。”
王老師這會好像魂魄已經勉強歸了位，說道：“陳媽媽你先坐，還要等這個顧雪儀的小叔，等他到了，我們一起討論一下他們倆的問題。”
陳媽媽在辦公室前找了個椅子坐下打量兒子，看他臉上平平靜靜，又微微笑地跟雪儀打招呼。
立夏走進辦公室時，只見面前四個人氣氛尷尬，一時不能判斷哪位是家長，哪位是老師。
雪儀指著立夏說：“王老師，我小叔到了。”
王老師又被驚了一次：“顧立夏是你小叔？你不是說你小叔在食堂工作嗎？”
雪儀連忙搖手說：“不是不是，誰說我小叔在食堂工作？”
王老師疑道：“你說你小叔只有中午飯後有空，不是在食堂工作？我讓他忙完，放下手裡的活先來辦公室的。”
雪儀道：“我小叔只有在食堂吃完中飯，這段時間才有空。平時都要上課學習的。“
王老師不想再在這個問題上再多糾結，大手一揮，說：“算了，既然雙方家長都到齊了，我們就開始談話。”
“兩位家長，想必你們都知道我們學校有多難考，能考進來的都是天之驕子，學校裡管理也是相當嚴格，既然學校領導信任我，讓我當他們的班主任，我就有義務替你們全面把關，絕對容不得出一點點錯，要把孩子們管好。”
陳媽媽和立夏都點頭附和。
王老師得到鼓勵，繼續說道：“昨天第一天上學，我就發現這兩個孩子差點出大問題，是我親眼看見兩個人有早戀的跡象。具體細節我就不在這裡展開說了。”
陳媽媽忽地站了起來，眼珠子骨碌碌地在兒子臉上轉了一圈，對著雪儀微微地笑了笑。
“最可氣的是，這兩個人還矢口否認，這就上升到另外一個層面有問題了。這兩人也是第一天認識，青少年之間彼此有好感，我們做老師的也理解，可是不能當眾摟抱，餵飯。”
陳媽媽這會沉不住氣了，激動地說：“還有這樣的事？誰喂得誰？”
王老師怕她激動起來，自己控制不了局面，趕緊說道：“是陳貝貝在食堂摟著顧雪儀吃包子。”
陳貝貝覺得自己媽媽和立夏的眼睛都在向他噴火，趕緊解釋道：“不是的不是的，不是單單王老師說的那樣。雪儀低血糖，快要暈倒了，我讓她坐在食堂門口的位置，插隊到視窗買了飯，回來看見她馬上要暈倒在地上了，我就摟住她，喂她吃東西。她吃了點東西下去馬上就好了。雪儀又好看又可愛，我非常喜歡她，可是我們沒有談戀愛。”
王老師剛開始還在點頭，聽他說到喜歡，一下抓住了重點。
“陳媽媽，陳同學還在狡辯，說謊更加不能鼓勵。我勢必把他早戀和說謊的苗頭掐了不可。”
立夏聽他這樣說，解釋道：“王老師，昨天我也在場，雪儀軍訓後低血糖，不舒服靠在山石上，是這位陳同學路過，扶她去的食堂。”
王老師覺得自己怎麼還沒有說到重點，靈光一現，終於拿出關鍵證據：“我親耳聽見，陳貝貝向顧同學告白。當時還有班級裡另外一個同學在場。”
陳貝貝再次感受到來自媽媽和立夏的眼神壓迫，那四道眼光像箭一樣要洞穿自己的胸膛。
王老師讓陳貝貝站直了，說：“有沒有？有沒有？你再把那話說一遍，讓你媽媽也聽一聽。”
陳貝貝扭捏道：“王老師，這不好吧？這麼多人，人小叔還在這裡呢。”
王老師發恨道：“是你說謊還是我說謊？”
陳貝貝拿腳尖轉地面，只得說：“你的名字這麼美，人也這麼美，聲音也這麼美。”
王老師催道：“還有呢？”
陳貝貝抬頭看雪儀，說：“你不僅美，還這麼可愛，我可喜歡你了。”
雪儀的臉又一次他被氣到臉紅，聲音發顫，說：“你，你，你 ......”
幸虧立夏及時拉住，才沒有衝過去和陳貝貝理論。
陳媽媽聽兒子這麼一說，心裡早明白過來。想著這個王老師一時間也轉不過彎來，又不好硬懟。說道：“王老師，窈窕淑女，君子好逑，連我看了顧同學也覺得她美麗可愛，更何況這個年紀的男孩子。您剛才也說了，孩子在大庭廣眾下對顧同學說的這番話，這是君子坦蕩蕩的做法。”
說完拉過兒子的手，批評道：“王老師作為班主任，為你們操碎了心，你們年紀小，不知道感恩。話說知錯就改，善莫大焉，無論如何，不能跟老師對著幹。老師也不想讓你們犯更大的錯，老師多累啊，吃了飯不休息還要管你們的這些大情小事。趕緊謝謝老師關心你們，我們這就不打擾老師，好讓老師多休息休息。”
陳貝貝還說：“媽媽你怎麼還擰我？”
看到媽媽向他眨眼，立即明白過來。向王老師鞠躬道：“謝謝王老師，下次我一定注意分寸。”
王老師一下覺得自己裡子面子都齊了，對自己的工作感到前所未有的滿意。
對立夏招招手道：“你不要只顧自己的學習，也盯著點你那大侄女。”
立夏點頭答應。
四人魚貫走出辦公室。陳媽媽從包裡拿出一張名片，拿筆在名片反面寫了一串數字，遞給雪儀，笑道：“這是家裡的電話號碼，正面是我工作地方的電話號碼，有任何想說的想吃的想玩的，都歡迎打電話給我。”
雪儀心想，一家人真走不出兩樣人，原來兒子的熱情是從媽媽那裡遺傳的。
雪儀雙手接過名片，禮貌地說：“謝謝阿姨。”
雪儀還想再解釋一下，陳媽媽搖手道：“我兒子我瞭解，你們就在學校好好學習。我家就在附近，歡迎你，哦，還有你小叔，來家裡作客，貝貝的朋友，我們都喜歡。我下午還要上班，這就回去了。”
三人就這樣呆呆都看著陳貝貝媽媽嫋嫋婷婷地走遠了。
陳貝貝在雪儀身後幽幽地說道：“哎呀，不知道的人，還以為我媽是你媽媽，眼神這麼不捨。”
雪儀答道：“你媽媽身上有一種魔力，一種魅力。這兩個力量都很強大。”
陳貝貝疑惑說：“這是什麼力量？我怎麼不知道？”
立夏說：“所有人都願意聽她說話的力量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