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嫂子，嫂子，你聽我說，聽我說，你不能這樣跑去長汐家鬧啊，這像什麼話呢？”素芳拼命拉住她嫂子，怎奈她嫂子也急紅了眼，兩個人在房間裡推搡起來。
“素芳，我也跟你商量了這麼久，說不出個名堂來。我倒要去問問那個小子，自己做了事不承認，做縮頭烏龜！小米要天天去衛生院上班，你讓你侄女怎麼在鎮上做人？”
小米媽掙扎著衝到了門口，又被素芳給拖回到椅子上。
素芳按住她說：“你這麼一鬧，真的要把沒有事搞成有事，嫂子你糊塗啊！事情都沒有搞清楚，小米到底怎麼說的？”
小米媽試圖掙開素芳的手，說：“這女子嘴硬的很，說那人他可憐，要照顧他。我問她有沒有做下那作死的醜事，她咬定說沒有。鎮上的人都說她做下了那事，我看她長了一百張嘴也說不過去了。你說，我和你哥一輩子老老實實地過日子，還有你爸媽，我們的臉都沒有了，都被這死女子毀了。我們還怎麼過日子，要被戳斷脊樑骨了！”
素芳被拉扯得也脫了力，紅著臉氣道：“嫂子，你去問長汐又要做什麼？你要讓他負責娶了小米？”
小米媽兩手在空中亂舞，乾脆放開了哭起來：“我好好的女兒，怎麼能嫁給一個癱子......”
木門“轟”一聲被推開了，顧婆婆面無表情地站在門口，她略笑了笑道：“素芳，這是誰來家做客呀？這麼熱鬧。我在葡萄架下面洗衣服都聽到了你屋裡的動靜。”
素芳捋了捋散亂的頭髮，忙迎出來道：“阿太，您快進來，快進來，我嫂子來家裡作客呢。”
素芳虛扶著顧家婆婆進了門，小米媽收了眼淚，理了理衣襟，忙站起來問好。
顧婆婆農家人做慣了活計的，並不用素芳扶著，徑直走到桌邊，坐了下來，又招手讓小米媽和素芳也坐下。
“她舅媽，你來顧家裡的次數也少，可能不知道我們家的情況。我今天就開門見山地和你講一講我們顧家裡的事。去年去了的顧老，在世的時候在我們鎮上是響噹噹的人物，德高望重，只可惜沒福，先我們去了。他在世時，這家裡的男女老少沒有不尊重他的，他是一向正直無私，教導年輕一輩的人走正道，耕讀傳家，有能力的人讀書上進，為國為民做事，再不濟的種田務農，養家餬口，培養下一代讀書。雖然這些年社會的變化很大，有些事我們這樣的老傢伙也看不明白。但是我們家的子弟，斷不會做些傷風敗俗，有傷風化的事來。她舅媽，我們院子裡屋小牆薄，我剛才也聽見你姑嫂兩人這麼大動靜的拉扯，我不想聽也聽到了。你家小米從小兒也來過這裡，我也是見過的。再說我家長汐，他父母老實巴交的，兩個人加一起都放不出一聲響屁的人。你也不用找他兩人，我作為長輩，今天就站出來替他們說句話。長汐長天兩人就像雙生子一樣，他倆的成長和教養備受顧老的重視，視。幾年前孩子們玩鬧時，為了救你外甥女雪儀，長汐長天兩人一起跳到河裡，長汐不幸受傷，這幾年被病痛折騰得不成人樣。長天今年去了美國留學學醫，倆人現在的情況天差地別。長汐這幾年天天把自己關在樓上，我想你家小米從小兒和他兩人一起上學長大，多次跟著周醫生一起來出診看視護理，行為光明正大，光明磊落我們做長輩的都看在眼裡。不說男女之情，單說從小兒一起長大的情份，你家小米對他也是有情有義。說句不敬的話，她舅媽你自己嘴裡說起自家女兒一句一個醜事，這倒是讓人想不明白了，天下還有這樣的道理來？”
小米媽臉上紅一陣白一陣，囁嚅道：“鎮上那起子人，也不知道誰在那裡造謠，說他倆做了那起子事，還說.......還說大了肚子，我是氣糊塗了。”
顧婆婆笑道：“女兒什麼心性，做母親的總是知道的。大沒大肚子，你總該知道的。你該上去打那人的嘴，為何要來這裡鬧？”
小米媽道：“一個人這樣說，我拼著老臉去撕那人的嘴，十個人也這麼說，百個人也這麼說，你說我怎麼辦嘛？我也只能來跟小姑子商量商量。”
顧婆婆道：“清者自清，自己的孩子自己保著。難道我們是為了別人的嘴活著？要是我的女兒受人欺負，我是見一個撕一個。你小姑子可憐見的，她還欠著人長汐救她女兒小命的債，你讓她怎麼處？是讓她去勸長汐負起不該負的責任，娶了你小米？”
小米媽忙站了起來，道：“太婆，話說到這份上了，我就從實說了，我女兒是傾了全家的力量供她上學，我和她爸爸離家千里去外面做點小生意賣點綠豆芽賣點菜，現在好不容易供出來，開始工作賺錢了。婚姻不是她一個人說了算的。再說長汐的身體......也沒有工作，沒有收入，怎麼好成家嘛。倒是您家立春，我是極中意的......”
素芳站在邊上直朝她嫂子眨眼示意，說到立春時，已經咳嗽好幾次了，無奈話趕話，已經說到這個份上了，開了弓沒有回頭箭，收也收不住的。
顧婆婆聽了這話，反而笑了，她說道：“先不說我和長汐隔了一層了，單說我的親孫子立春，我老婆子也不能作主他的婚事，就是他母親，我敢打包票，也作不了他的主。現在是什麼社會了？不是舊社會的父母之命，媒妁之言嘍。現在社會講究自由戀愛，你比我年輕，去到外面見多識廣，應該曉得這個道理。”
小米媽紅了臉，訕笑道：“道理是這個道理，小米她年紀小，不懂事嘛。老話說了不聽老人言，吃虧在眼前。”
“媽，”小米從門外推門進來，和屋裡的眾人點頭問安，“阿太，姑姑！奶奶說媽來姑姑家了。媽，我們回家去。”
素芳看小米來家，早拉了小米進門。小米臉上紅撲撲的，想是路上著急，一路趕過來的。
素芳，忙給端了一杯開水給她，說：“小米，彆著急，先喝口水。”
小米媽見女兒過來，忙起身說道：“你過來做什麼？”
小米道：“阿太，姑姑，我媽說了什麼不合適的話，請您倆多擔待！媽，我們回家去！”
顧婆婆笑道：“大姑娘好啊。我們三個女人也是家常聊天，你媽沒說什麼，你不用掛心。倒是大姑娘自上次和周醫生一起來給長汐看診後，好久沒有上門來了。我倒是想和年輕大姑娘說說話，只是家裡除了雪儀和雪敏兩個小毛丫頭，顧家裡一幫子的小夥子。”
素芳笑道：“小米，你先別忙著走，來坐下來，吃個桔子，陪我們阿太說說話。”
小米找了個圓凳坐下，隨手拿起桌上的桔子剝起來，笑道：“我小時候來姑姑家，阿太常常留我們吃點心的。”
顧婆婆笑道：“長天，長汐還和你，都是屬虎的吧？都在一個班裡上學？他們爺爺在世時，都說這兩個孫輩是最有出息的。長天老老實實的，長汐最是跳脫，你小時候我看著也活潑。你在外地上了學回來，越發出跳了。長天去了美國留學，只可惜長汐一直不見好。”
“阿太，我和長天長汐一起長大，自有一份情誼。本來長汐也會同長天一樣上大學，但是不幸受了傷，大學也沒有上成，這幾年深受病痛折磨。”小米抬頭看顧婆婆，說道，“一面是從小兒長大的情誼，長大後，又明白這是一個女子對男子的戀慕，並不單純是對長汐的同情。”
小米媽站起來想阻止女兒說下去，已經來不及了，只跺腳叫道：“死女子，這話也能說出口！”
小米眼裡有星星點點的光，她並不理她母親，繼續說道：“父母年過半百，膝下只得我一人，也無兄弟扶持，爺爺奶奶父母雙親傾全家之力，把我當男孩一樣來培養，我工作後自是頂門立戶，擔起責任來的，奉養他們老人家到老的。自古以來，都說女子就該依靠男子生活。現在千千萬萬的女孩上了大學，畢業後分配到社會的各個重要崗位上工作，有穩定的工作和收入。我有能力奉養家裡的老人，也有選擇自己喜歡的人的權利。我並不覺得喜歡上一個人是恥辱的事情，更何況我喜歡的人他是長汐。”
小米媽早急得哭起來，不等小米說完，急急插進話去說：“小米啊小米，你這是魔怔了！長汐可是殘疾了，你難道要養他一輩子？”
小米哽咽道：“現在國內醫學還不夠發達，長汐總有一天會站起來，我願意等！”
小米媽搖著小米的肩膀撕心裂肺地哭起來：“我統共只有你一個女子，長汐他一天不站起來，你一天就不結婚成家嗎？你這是要逼死我呀！”
素芳早過去想扯住她嫂子，無奈小米媽一身力氣，又加上情緒激動，哪裡扯得過她，反被她隨手一推，推倒在地上。
素芳在地上“哎喲”叫了起來，顧婆婆忙過來看視，幸而沒有傷到，只一時掙扎著，顧婆婆也是力薄，扶不起她。
小米甩了她母親，來扶她姑媽，讓素芳站好，手腳活動下，確認並無大礙。
小米含了淚道：“阿太，姑姑，今天就打擾了。我這就帶媽回家。”
顧婆婆握了小米的雙手道：“好孩子，不要著急。萬事都有天安排。”
小米媽只得收了淚，隨了小米出了院門。
立春怔怔地站在花牆後面，呆呆地望著她們走遠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