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90章 見日

小說:驪歌行傅音 作者:原著:風弄

皇帝突然病重不起,後宮人心惶惶,妃子們個個想要看望。楊妃當然不可能讓她們見到人,吩咐內侍把所有人都擋在了門外。只是也不是每個人都乖乖聽話。有個新晉的才人,剛得皇帝寵愛,脾性頗大,吵著要見皇帝,還對內侍大發雷霆,因此驚動了楊妃。

楊妃走出來,三言兩語打發眾人離開。林寶林一向識時務,縮在最後,溜在最前,正要趕緊回她的花音閣去,卻聽見楊妃讓才人留下。她和其他人一樣,好奇地停下腳步,回身看熱鬧。

楊妃一聲令下,小木板打臉四十下,把才人打得十分悽慘,連牙都掉了好幾顆。

眾人看得膽顫心驚。

楊妃卻笑說,她一向最心慈手軟,只是皇上既然把後宮交給她,她不能不給皇上一個交代,對不守規矩的宮裡人稍加管束,讓眾人體諒她,多多幫著她一點。話說得那麼好聽,手段卻比皇后狠。無論怎麼說,才人的品級雖低,也是皇帝的人,皇后雖嚴厲,不至於動輒用刑。

眾人強笑敷衍,

楊妃走了,人群才敢散。

林寶林隱隱聽人在說,原來楊妃兇起來那麼可怕,與從前判若兩人。她卻覺得,不是判若兩人,而是以前隱藏得太深,如今終於展露真性情罷了。

回到花音閣,打探訊息的桂花也回來了,告訴她一個驚人的噩耗——陰嬪死了!

內侍監的人說是自盡,但林寶林怎麼想都不對。陛下今日上早朝的時候還好好的,桂花則打聽到陰嬪去見過陛下,如今陛下重病,陰嬪沒命,又聽說陛下發病時楊妃正在跟前。

林寶林不由打個寒顫,讓桂花找信得過的人,去盧國公府送個口信,讓傅柔無論如何都要留在慈恩寺,不要回宮。

吳王急匆匆回宮,探望過昏迷不醒的父皇,聽說母妃當時在場,也是起疑。他來到母妃的住處,見正門宮人守著,門卻緊閉,心念一轉,悄然走到側面的窗下。

“不愧是皇上,總是那麼深謀遠慮。原來在甘露殿召見本宮和玉合之前,他已經寫好這些密旨調動長安各處禁衛,架空吳王手上的權力。只要等晉王從慈恩寺回來,冊封晉王為太子,吳王就不得不離開長安回他的封地了。”

“這裡其中一道密旨是給吳地總督的,要他等吳王一回到封地,就剝奪吳王手上所有兵權和行政權,讓吳王只能做一個碌碌無為的富家翁。”

“幸虧曹總管截住這些密旨,不然大事不妙。”

吳王怎麼都料不到,父皇最信任的曹總管竟然幫著母妃。

“這次多虧有曹總管,我們才能化險為夷。”楊妃的語氣充滿感激。

“大隋皇帝對奴婢有再造之恩,奴婢這些年在宮裡頭,白天兢兢業業地伺候差事,晚上偷偷摸摸地對天悲慼,總以為自己的心願不過是浮雲一場。沒想到蒼天開眼,竟讓奴婢等來了大隋復國的一絲曙光。”人在曹營,心在漢。

“曹總管對大隋忠心耿耿,怎麼不早說?甘露殿一幕,幾乎嚇破我的膽。”玉合大覺慶幸。

“這種事誰敢隨便吐露?說錯一句,就是個死。魏王和太子兩敗俱傷,福安宮又差點死了晉王,我才覺察出蹊蹺,猜到這宮裡有志同道合者。最大的可能,就是有大隋皇帝血脈的楊妃娘娘,可是又不敢貿然行事。不過,玉總管和內侍監的人私下往來,我已經大開方便之門了。不然,玉總管,我曹養德也不是糊塗蛋,怎能讓你一個又一個得往內侍監裡塞人?”

“誰說大隋不得人心,這就是大隋的人心啊。”楊妃好不感慨。

吳王聽不下去了,大步走到正門,就在內侍遲疑著要不要阻擋時,用力推開了門。

曹總管和玉合自覺走了出去,把門重新合上。

吳王看著正在喝茶的母妃,彷彿看一個陌生人:“為了江山,為了皇位,可以傷害自己的丈夫,這麼不擇手段,冷酷無情嗎?”

楊妃道:“不錯,為了大隋的江山,為了大隋血脈可以重登皇位,我可以不擇手段,可以冷酷無情。但我用大隋楊氏的列祖列宗發誓,我從來不曾想過要傷害皇上。他是你的父皇,他也是我的夫君,我幾十年的枕邊人,你以為你的母妃是沒有人性的禽獸嗎?看見他奄奄一息,我也心如刀絞!”

“不是你指使曹總管?”吳王看她不像撒謊。

“曹總管與我父皇的淵源,我也剛剛得知,但要不是他當機立斷,你已被你的父皇趕出長安了。”事到如今,不必再隱瞞兒子。

吳王嘆息:“母妃,父皇雖然沒打算傳位給我,但他比誰都疼愛我。如果擁有天下的代價,是成為一個弒君殺父的兇手,我寧願一無所有。”

楊妃眼中卻執著:“先例不就擺在眼前嗎?玄武門之變,你父皇也不是你皇祖父心目中的繼承人,可你父皇最終做了皇帝,尊你皇祖父為太上皇,你皇祖父照樣享榮華富貴,頤養天年,膝下還有子孫承歡。再者說,晉王又何嘗是長子?恪兒,你有資格一爭,為何要隱忍退讓,等到他人登基,坐以待斃呢?”

吳王終於動搖。他很清楚,母妃最後那句話說對了,若一昧退讓,只有死路一條。看太子和魏王,他們誰想過他也是兄弟,只怕晉王亦如此。

山風吹拂,那場可怕的伏擊彷彿已經久遠,傅柔站在山門前往下望,見宮人們正把東西搬上馬車,侍衛們也整裝待發。

讓她印象深刻的是,程處默的百騎特別精神。三人一組,看似分散各處,卻時不時打著一套奇怪的手勢,與各個點的夥伴聯絡。小小一個鐵三角,一個大的方圓就在他們的保護之中,竟有固若金湯之感。

那時,傅柔找到晉王他們,人人平安。原來程處默奉皇帝旨意暗中跟隨,才能及時化解危機。

因為有了百騎的加入,令狐得關在防護上也做到了滴水不漏,傅柔的心情才能這般輕鬆,可以吹吹山風。

程處默走到傅柔身邊,沒說話,只是陪伴著。

“程將軍。”傅柔打破沉寂,“有事?”

“傅尚宮。”程處默順著她的目光看下去,出發的隊伍一覽無遺,“沒事。居高臨下,看看那群小子們有沒有偷懶。不知傅尚宮在看什麼?”

“江山。”傅柔總不能說也在看他的百騎,“靜謐的山,溫柔的風,安樂祥和。大唐的江山真美。”

程處默目光移到傅柔的側面:“大唐的女子也很美。”

傅柔也調回視線:“可大唐的將軍嘛……”

“怎樣?”程處默的耳朵幾乎要豎出兩個尖角,“大唐的將軍怎樣?”

傅柔一笑,走下石階:“不予置評。”

程處默在傅柔身後喊:“大唐的將軍又怎麼了?大唐的將軍雄壯威武,英勇果敢,就算偶爾愛吃醋,那也是比誰都帥!”

這可不是花言巧語,百分百實事求是,只是佳人頭也不回,看似不為所動。

傍晚,因為程處默堅持更換回程的路線,路上沒有歇息的客棧或驛館,只能搭了簡易的帳篷。晉王倒是覺得十分新鮮,尤其程處默在不遠處打野味,箭無虛發的,令他哇哇讚歎不已。

小武卻百無聊賴:“你有完沒完?不就是射了兩隻鳥啊?做武將的都會騎馬射箭,又不是什麼出奇的本事。”

晉王爭辯:“不止兩隻!他射了十幾支箭,箭無虛發!你看,一箭射中了兩隻,神了!”

小武找能說會道的:“傅尚宮,殿下大呼小叫的,你也不說說他。”

傅柔的眼神卻著迷,看得也是程處默,回不過神來。

小武奇道:“傅尚宮,你為什麼也盯著程將軍看?”

傅柔反應過來:“呃……我是看他雖然箭術不錯,但太喜歡炫耀,整天洋洋得意,自以為了不起,讓人討厭。”各方神明,原諒她違心之語。

晉王愣一下:“原來老師討厭程將軍?”他馬上不看程處默了,討好般的語氣,“既然老師討厭他,那我以後也討厭他。等回長安,我就向父皇告狀,說他不好好做他的護衛,居然只顧著射鳥。”

傅柔高聲:“不可以!”

晉王也奇了:“為什麼不可以?”

傅柔一本正經:“愛炫耀只是小毛病,人無完人,誰沒有幾個小毛病?程將軍忠心耿耿,有勇有謀,是頂天立地的男子漢,大唐的棟樑之才,殿下一定要珍惜重用,千萬不要因為一點無傷大雅的小毛病就對他存有成見。”

晉王看向傅柔身後,調皮眨眨眼:“程將軍,老師很欣賞你哦。”

傅柔急忙回頭看,發現程處默不知什麼時候站過來的,笑得嘴巴都要裂開了。

傅柔十分尷尬,一時無語。

程處默斂起笑容:“末將拿獵物來獻給晉王殿下的。”

晉王老氣橫生:“多謝了。小武。”

小武上前接過程處默手裡的鳥。

晉王湊到小武身側,興奮地說:“瞧,這兩隻鳥是同一支箭射下的。”

“奴婢才懶得管幾支箭射的。這東西怎麼吃呀?”

“你沒在外頭烤過野味?我也沒試過。”晉王拉著小武就走,“今晚有得玩了。”

程處默自言自語:“忠心耿耿,有勇有謀,是頂天立地的男子漢,大唐的棟樑之才。本將軍的優點,你還算歸納得不錯。不過嘛,少了玉樹臨風,氣宇軒……”

一道騎影由遠及近。

傅柔最先瞧見,緊張起來:“那是什麼人?”

程處默眉頭一凜,手搭劍柄,疾步迎上前去,同時呼哨一聲。葉秋朗和宗建修這組人立刻動起來,率先阻攔來人,儼然訓練有素。

那人狼狽下馬,大叫道,“我是盧國公府的!”

程處默大步上前:“君慧,你怎麼來了?”

君慧扒開葉秋朗和宗建修,壓低了聲:“小公爺,見到你真好,不過,我其實要找的是傅尚宮。”

程處默攏眉,轉頭回望,但見傅柔已經走到了晉王那邊,一副警惕的架勢。果然和他心有靈犀,都感覺不妙啊。

不遠處,篝火已經燃起,晉王和小武烤著野味,似模似樣,興味盎然。

傅柔和程處默坐在另一邊,聽君慧說著宮裡的情形,還有林寶林讓她不要回宮的傳訊。她還挺慶幸的,宮裡有林寶林這麼一個好姐妹,風聲鶴唳之中,冒險給她送來警示。

皇帝病倒,陰嬪自盡,刺殺晉王的行動雖然失敗,但楊妃統掌六宮,吳王代管天下,此刻回去如同羊入虎口。不過,傅柔不得不回去,而且必須回去!

程處默對君慧使個眼色,君慧識相走開了。

傅柔道:“我知道你要說什麼。”

程處默道:“我知道你要幹什麼,可我不答應。”

傅柔沉靜:“因為太危險?”

程處默搖頭:“因為我喜歡你,在乎你。我不許你為了所謂的責任,拿自己的性命去冒險。”

“所以,我們又要做一次逃兵?我們曾經逃避過,拋家棄國,只因為憧憬兩人相依相戀的甜蜜,可那滋味甜蜜嗎?責任就是責任,處默,你我都逃避不了,因為你不是這樣的人,我也不是這樣的人。”

“別想用花言巧語說服我!”程處默沉聲道,“你冒險進宮,對得起皇上和皇后,對得起大唐,你心安理得了,但我每時每刻為你提心吊膽,我怎麼辦?哪怕你在乎我那麼一點點,你就不能這樣對我。”

“你也曾經這樣對我。”傅柔沉靜若水,“你打安西峽的時候,你自請邊關的時候,你出征齊州的時候,哪一次不是用性命去拼,難道你不在乎我麼?”

“當然在乎!”毋庸置疑。

“但你還是選擇了最危險的路。”傅柔笑著搖頭,“你哪怕有一點點在乎我,你就應該凡事以自己性命為重,不要讓我提心吊膽。”

程處默爭論:“我是領兵的將軍,如果我扔下追隨我計程車兵,自己逃命,那我成什麼人了?”

傅柔忽然主動抱住程處默:“真好。我喜歡這樣的程處默,一身正氣浩然,就算要經常為提心吊膽,我還是喜歡。而我,同樣也不是丟下責任逃命的人。你我皆為大唐子民,為了大唐,這一次,我們絕不逃避。”

程處默的心悸動不已:“好,不逃避!但你不準再不理我!”

傅柔退開,好笑反問:“到底是誰不理誰啊?”

終於,小情侶之間的吵架到此為止,一笑而過。

韋松來找楊妃,想討一份出宮的手諭,只因楊妃說宮中失竊,加強了宮門的守衛,有出宮腰牌都出不去。

玉合冷嘲熱諷:“福安宮已經燒成灰燼了,你這福安宮總管,應該去管管怎麼打掃福安宮的破爛瓦礫。娘娘奉旨整肅六宮,發生竊案加強門禁,你沒事出什麼宮呢?”

韋松最知宮裡這些人事,心知不對:“是,奴這就告退。”

“有件事,我正想問你。”楊妃卻不放人走,“聽說福安宮有個叫志和的內侍死了?”

韋松謹慎答道:“是。那晚福安宮被雷擊後燃起大火,志和被燒死了。”

玉合和楊妃一唱一和:“志和被發現的時候,燒焦的屍首上還鎖著鐵鏈,事情可不簡單哪。”

韋松鎮定:“志和在福安宮偷東西被抓住了,怕他逃走才用鐵鏈鎖上。”

玉合哦了一聲:“人已經死了,你說他是賊,他就是賊嗎?”

韋松一聽,糟了,這是要強按罪名:“志和偷竊,當時就已經告知六局傅尚宮,六局有記錄存檔。這個物證,是胡謅不出來的。”

楊妃道:“宮裡人偷竊,應該送到司正所審問,韋總管私下囚禁,也屬濫用私刑。”

韋松回道:“奴不敢。奴把此事稟告了萬太妃,萬太妃說這種小事就不要鬧到外頭去了,福安宮自己處置。奴婢也只是奉萬太妃的命令列事。”

楊妃冷笑:“可有人證?”

韋松一怔:“這……稟報時只有萬太妃在。”因為抓人的動機不單純,不好讓別人聽見。

玉合奸笑:“萬太妃已經去世,那就是拿不出人證嘍?”

韋鬆氣結:“你……”

楊妃眼裡已然不容:“韋松,你受皇后娘娘多年教誨,居然濫用私刑,怎麼對得起皇后娘娘的在天之靈?對宮人濫用私刑,仗責一百。來人,拿下韋松!”

韋松被人包夾:“豈有此理!”

玉合高聲:“推出去,杖責一百。”

“慢。”楊妃略思,“韋松是伺候皇后多年的人,如今犯錯受罰,無聲無息可不好。把大家都請來,當眾說明罪因,免得日後有人埋怨我辦事不公道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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